赤霄的黑色机甲如墓碑般悬浮在观察窗外，肩甲上的金属鸢尾花折射着冷冻舱的幽光。陆沉背靠冰冷的培养槽，左手紧握半截断裂的液压管，右臂断口处传来量子蛞蝓啃噬时间的麻痒——那些微生物正让他的伤口在愈合与溃烂间反复横跳。
“诺亚-7，旧人类最后的摇篮。”赤霄的电子合成音在广播系统里震荡，穹顶灯光随着她的语调明灭，“可惜摇篮里孵化的都是劣等品。”
嗡——
刺耳的音频脉冲横扫空间站，陆沉的耳膜瞬间渗血。数千个冷冻舱的观察窗应声炸裂，裹着冰屑的孩童尸体如雨坠落。声浪在金属廊道间叠加共振，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力场，所过之处管线熔断、甲板翻卷。
“警告：高频共振接近结构承伤阈值。”烛龙AI的电子音夹杂着电流杂音，“建议破坏声源发射器。”
陆沉翻滚着躲过塌落的通风管道，断臂处的鲜血在失重中凝成悬浮的玛瑙珠。他瞥见赤霄机甲腰部的声波增幅器——那正是共振场的源头。但当他举起液压管准备投掷时，瞳孔骤然收缩。
赤霄的驾驶舱内，少女的侧脸被操作台荧光映得惨白，嘴唇正机械地开合。而广播里的电子音仍在继续：“……清除程序进度87%……”
声音与口型存在0.5秒延迟。
“烛龙！分析声波频谱！”陆沉撞进控制台残骸后方，飞溅的金属碎片在他脸颊划开血口。
机甲独眼亮起扫描光束：“主频段为军用杀伤性次声波，但检测到异常嵌套信号——深度解析需要三秒。”
三秒。赤霄的机甲臂已变形为震荡钻头，轰鸣着刺向陆沉藏身的控制台。千钧一发之际，陆沉抓起漂浮的孩童尸体挡在身前。钻头在触及冷冻服的刹那硬生生偏转，将旁边的培养槽捅了个对穿。
就是现在！
陆沉蹬着舱壁弹射而出，断臂处的鲜血甩成一道弧线。当赤霄的钻头因惯性卡在培养槽基座时，他将液压管狠狠插进声波增幅器接口。
滋啦！
刺耳的电流爆鸣中，广播突然切换成沙哑的童声：“……芯片在吃我的梦……”
陆沉如遭雷击。这声音分明是十二岁的赤霄！当年他们在财阀训练场初见时，她总在噩梦中重复这句梦呓。
“信号源锁定！”烛龙突然投射出频谱图，只见杀伤性声波的波形缝隙里，密密麻麻镶嵌着孩童的呓语，“发现七百二十段加密信息，内容均为求救信号！”
赤霄的机甲突然僵直。驾驶舱里的少女抱头嘶吼，指甲在防弹玻璃上刮出刺耳鸣响。而广播里的童声越发清晰：“……红色芯片让我杀人，蓝色芯片编造谎言，黑色芯片在啃我的脑子……”
“强制播放完整档案！”陆沉嘶吼着将液压管捅得更深。
所有冷冻舱的应急灯疯狂闪烁，在穹顶交织成血色星空。童声呓语汇成洪流：
“实验体编号141，第七次脑桥手术失败……”
“妈妈的眼睛变成机械义眼了……”
“陆沉今天被打了，我在医疗室偷了止痛喷雾……”
最后一句让陆沉心脏骤停。他确实在十四岁因顶撞教官被电刑拷打，但醒来时伤痛莫名减轻，床头却多了瓶印着医疗室编码的喷雾——这桩悬案竟在十年后以声波幽灵的形式揭晓答案！
赤霄的机甲在这时暴起。震荡钻头撕裂培养槽，腥臭的培养液裹着外星尸骸的碎骨喷涌而出。但她的攻击轨迹极其怪异：钻头每每逼近陆沉要害时就会诡异偏转，仿佛有另一双手在抢夺操纵杆。
“她的神经同步率在47%到99%间跳变。”烛龙突然用机械臂拽开陆沉，钻头擦着他脊椎贯入后方墙壁，“检测到三重意识流争夺身体控制权！”
陆沉在漂浮的尸块间翻滚，瞥见赤霄脖颈后浮现的芯片轮廓——那三枚量子芯片正在皮下蠕动，如同活物般彼此撕咬。黑芯片的触须已刺入她的颈椎。
“烛龙！能切断芯片连接吗？”
“需要物理接触颈环接口。”AI的独眼闪烁不定，“但接触瞬间可能触发……”
警告被爆炸声淹没。赤霄的机甲背部突然射出钩索，不是射向陆沉，而是钉穿了中央控制塔的外墙。随着钢索收缩，整台机甲被拽向控制塔观测窗，防弹玻璃在撞击中蛛网般裂开。
“她要逃！”陆沉踩着漂浮的电缆急追。
赤霄却转身举起完好的左臂炮口，充能的红光映亮她流泪的脸：“别过来……黑色芯片要醒了……”
炮火没有射出。某种银白色黏液从她机甲关节渗出，瞬间凝固成金属般的硬壳。陆沉这才看清，无数米粒大的量子蛞蝓正从外星尸骸里涌出，它们爬过的地方，连飞溅的培养液都凝固成钻石般的结晶。
“警告：局部时空曲率异常！”烛龙突然将陆沉甩向后方。只见赤霄机甲周围三米内的区域，漂浮的冰屑开始逆着重力上升，陆沉断臂溅出的血珠倒流回伤口——时间正在逆流！
赤霄发出非人的尖啸，机甲外壳在时间逆流中急速锈蚀。更恐怖的是那些量子蛞蝓，它们啃食着逆流的时间，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晶莹剔透。
“它们在进化……”烛龙展开防护盾挡住飞射的时光碎片，“每啃食一秒逆流时间，甲壳硬度提升……”
话音未落，赤霄的驾驶舱轰然炸裂。不是武器造成的，而是她的右手——那只人类的手骨穿透机甲护甲，五指扭曲成金属利爪，狠狠抓向自己后颈！
噗嗤！
黑血喷溅在观测窗上。赤霄竟徒手扯下了颈后的黑色芯片，连同大块皮肉。剧痛让她蜷缩在驾驶座上颤抖，而广播系统突然爆发出纯净的童声，盖过了所有电子杂音：
“陆沉！毁掉主控电脑的声波存储器！”
陆沉如离弦之箭射向中央控制塔。沿途的量子蛞蝓试图阻挡，却被烛龙的机炮轰成时间尘埃。当他撞进布满仪器的控制室时，瞳孔猛然收缩。
声波存储器的外壳已被撬开，内部晶体阵列间卡着半块能量棒包装纸——正是他少年时最爱的口味。包装纸下方，两根裸露的导线被刻意拧在一起，只要接通电源就会引发过载爆炸。
“你早就……”陆沉颤抖着按下通电按钮。
赤霄的尖啸与爆炸声同时响起。冲击波震碎了所有观测窗，存储器的残骸在火光中飞散。共振力场消失的刹那，陆沉看见赤霄的机甲从控制塔坠落，量子蛞蝓如银色潮水般淹没了她。
“赤霄！”陆沉操纵烛龙俯冲而下。
蛞蝓群突然凝聚成巨手，将烛龙狠狠拍飞。在机甲翻滚的视野里，陆沉目睹了毕生难忘的景象：被蛞蝓包裹的赤霄悬浮在尸骸之间，她的机械右臂正在溶解重组，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金属脉络。而蛞蝓群在她头顶拼出三个不断闪烁的星际坐标。
烛龙的警报器疯狂嘶鸣：“检测到坐标指向——白羽牺牲的星门遗址！”
赤霄在这时睁开双眼。她的左眼是人类瞳孔，右眼却是旋转的银河星图。当星图瞳孔锁定陆沉时，她的嘴唇无声开合，口型分明是白羽在时间尽头说过的话：
“去找还没变成怪物的那个我。”
银色蛞蝓轰然坍落，赤霄与它们一同消失在通风井深处，只留下舱壁上用血画出的机械扳手图案——那是第二人格“霄”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