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晟被女儿冷漠的目光刺得胸腔发闷。
他盯着苏娇娇手中那叠象征屈辱的两千两银票——那是他亲卫的买命钱，此刻却成了女儿眼中“买漂亮衣服”的零花钱——一股灼热的羞恼直冲头顶。
“娇娇！”他忍不住抬高了声调，“你当真要为了这个男人，视父母兄长如仇雠吗？”
苏娇娇捏紧了银票，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倏然抬头，眼中再无半分往日的娇憨，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绝：
“父王问得好！女儿倒要反问——当苏康的鞭子抽向瑶姐姐肚子时，您视我们姐妹为何物？当母亲纵容兄长辱我夫君时，您视我夫君为何物？当王府弓弩对准秋生时，您视牤牛村人命为何物？！”
三声质问如重锤砸落。
苏晟踉跄半步，竟被女儿眼中淬火般的悲愤灼得哑口无言。
萧逸的手指在茶案上敲出最后一个顿点，抬眸间寒光凛冽：
“王爷可知，若非娇娇在我出城之时说了些话，城外五百亲卫早已是箭下亡魂。你忌惮的‘蔡高太尉’，也只是你忌惮而已。”
他掌中蓝芒一闪，匕首钉入桌案，没柄而入，“牤牛村不惹事，更不怕事。今日留世子一命，是念着娇娇血脉。下次……”
话音未落，匕首嗡鸣震颤，凛冽杀意如实质般漫开。
苏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眼前年轻人平静的威胁比千军万马更可怖。
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缓缓吐出。
“娇娇，爹对不起你！”
说着，他惭愧地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今天的事情，别说是斩了康儿一只手。作为一名丈夫，若是有人伤了我的夫人，即便是出手杀人，也不为怪。娇娇，这么多年了，爹知道你一直对我和你娘偏心你大哥的事情耿耿于怀，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早晚会像今天一样出嫁。”
“爹当初同意你跟韩铮的婚事，也是看到韩家背景深厚，想要给你将来找个靠山。算了，不说那些。现在你找到了一个好归宿，爹其实很欣慰。”
说话间，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檀香木盒子。
“这是我之前进京的时候花五万两买下来的宝物。就当是给你们的贺礼了。”
小两口一听这话，心中不由得暗暗激动。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筹备扩建外城可是没少花银子。
牤牛村几个工厂的收入、韩勇泰贡献的三万两银子还有秋生带人出去打山匪抢来的银子基本没剩下什么。
就连刚才那两千两银子也是小两口在苏晟进门之前商量着做出那种不以为然的效果。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家人，现在听说这是价值五万两银子的宝贝，小两口心里都“砰砰”跳了几下。
苏娇娇撇了撇嘴，“爹，你拿我们当什么人了？五万两银子的东西，我夫君还看不上。”
萧逸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
“没错！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们不缺银子。”
苏晟顿时愣了一下。
五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就算是他这个王爷拿五万两也是很肉疼的。
“这……”他犹豫了一下之后叹息一声，“也罢，既然……”
没等他说完，苏娇娇突然跑过去抱住他，招牌式的“干打雷不下雨”再次上演。
“呜呜呜……爹，女儿舍不得你拿出这么多银子。虽然人家瑶瑶姐家里良田千亩，产业更是遍布全墨州，但夫君也没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就歧视我。反正都是比不过人家遥遥姐了，呜呜呜……”
一听这话，苏晟把刚刚要往回揣的锦盒又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苏娇娇的后背。
“娇娇啊，你别哭。这东西你一定要收着。咱们堂堂康平王府的郡主怎么可能比不过别人？”
苏娇娇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将盒子拿在手里之后便转身来到萧逸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苏晟原本拿出去还觉得有些不舍得，但现在知道能帮女儿撑腰，他马上就释然了。
“娇娇，你等一会儿再打开盒子。”
说话间，他已经起身去关门，关窗。
萧逸当即就是一愣。
“这乌漆嘛黑的，看啥呀？”
话音刚落，苏晟指了指盒子，“娇娇，打开吧。”
苏娇娇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霎时间，一只琉璃杯缓缓亮起，如同两轮沉入朱砂的明月，将猩红的光晕涟漪般荡漾开来。
杯壁内里似有岩浆流动，细密的金色纹路在红光中游走，勾勒出龙凤呈祥的暗纹。
苏晟这些日子每每不开心的时候便打开盒子看看，每次都能让他的心情变得极好。
此刻，他得意地用手捻着胡子，脑袋还微微晃着，就等着看苏娇娇和萧逸瞠目结舌的表情。
可他却发现小两口的嘴角似乎都在抽动，胸口不停起伏，似乎有什么让他们意难平的事情。
“你们这是……”
萧逸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这不就是当初让楚天傲拿走的吗？
楚天傲早就已经差人把两万两银子送来了。
突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确切说是两个。
“谁卖给你的？真是五万两银子？”
苏晟以为萧逸不懂这种高级货，赶忙从身上取出一张拍卖行的票据。
“京城的拍卖行，一共五万两。那拍卖行还是你们墨州太守楚天傲在京城的产业。”
萧逸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娇娇，你男人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郎中？”
苏娇娇嘴角猛抽了几下，心中暗道：“你找什么郎中也温暖不了夫君现在拔凉拔凉的心。那可是三万两的差价啊。楚天傲这老狐狸……”
萧逸生无可恋地摆了摆手，“这么好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苏晟愣了一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我不喝酒，要酒杯没用。”
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老子库房里还一大堆存货呢，要不要拿出来吓死你？
苏娇娇也没精打采地将盒子塞了回去，“爹，那走吧。真想给的话，变现吧。”
苏晟“啊”了一声，表情一僵，“变现？爹身上没那么多银票啊。”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小两口还没觉得如何。
可现在两人就好像被人抢了五万两银子一样，心里疼得要命。
关键是现在正需要银子。
好在看到自己的爹还算有良心，苏娇娇给苏晟倒了杯茶。
“爹，你前些日子去京城做什么呀？”
一直处于云里雾里的苏晟总算等到下一个话题。
“哦，一个老朋友想要在你们县开采井矿盐，托我帮他办理一个开采的手续。我也担心你们惹了韩勇泰的事情，正好想要进京走动一下。”
“原本回来的时候应该先去东川把开采手续给那个朋友，可你娘说日子长了没看见你，还是想要绕路过来。”
这句话倒是让苏娇娇心头一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可萧逸却深深皱起眉头，“东川能求得动王爷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吧？”
苏晟的回答，却让萧逸顿时双拳紧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