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的三方通话对峙变成了当面对峙。
江清月派魏远去楼下给岑阙领路,当岑阙提着果篮出现在门口,迎接他的是向女士的保温杯盖,以及里头已经凉透的水。
“你就是陈律师?你还敢来,你知不知道你会毁了我女儿一辈子!”
向南琴是在尚未完全看清人,只听见魏远一声“到了,岑律师”的时候就先下手为强,估计也怕面对面会失去“抗争”的勇气。
所以包括江清月在内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保温杯盖砸到岑阙身上,水花飞溅。
除了剑眉稍动的岑阙,周遭众人皆是字面意义上的目瞪口呆。
江清月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母亲,以前怎么不知道色厉内荏的母上能“勇”成这个样子。
不过也是,能单枪匹马杀上悠享传媒的女人,怎能以常理推断。
而在看清岑阙的长相后,向南琴眼睫快速抖动,犹犹豫豫地看向自家女儿,显然也懵了——来人似乎不符合“金主”的年纪和形象。
江清月长长地叹了口气,试图用最浅显也最保险的方式解释这个误会:“妈——这是我男朋友,正、经、男、朋、友!”
语气充满怨怼。
“那,那你怎么说什么……那种话!”向南琴压低声音。
江清月咬牙,也低声:“调情,调情懂吗!”
随即,她向岑阙投去抱歉且求配合的眼神。
岑阙眸光深深,看不出喜怒,只将手中礼品递交到魏父手中,没给遍地狼藉一点眼神,神态自若地走近几步,到了病床前江清月的身旁,立于一侧,“伯母你好,我是岑阙。”
向南琴五官凑成一团,表情窘迫:“哦,哦,小陈啊,好的,好的。”
江清月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打字,呈送到向女士眼前:“不是陈,这个岑,山今岑,这个阙……”
“哎呀我知道!”向女士的面子工程必须高高筑起,转瞬变脸,笑盈盈道:“小岑啊,快坐快坐。”
老实了,这下老实了。
江清月抬头,抿嘴凝眉,无奈地看着岑阙。
她坐着,他站着,他手一抬便轻轻搭上她的肩,自然得好似常态,面色如常道:“站着就好,伯母。”
从旁观者的角度,他像是搂着她,极强的伴侣感,在公共场合得体又不失亲昵。
“哎,好,都好。”向女士眉眼含笑,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满意程度与眼角笑纹深度呈现正相关。
而后便开始了查户口环节,江清月企图阻止,岑阙倒十分配合,虽然话不多,但能保持你来我往的状态,对于向女士来说,可以称之为相谈甚欢。
听说岑阙在手术结束后需要再返回法国,向女士又感动又歉疚,江清月也终于抓到气口,插话道:“人刚落地,你泼人一身水,赶紧让人先洗漱吧,你也早点休息。”
“哎,好,你瞧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真是抱歉啊小岑,一个小手术,还让你特地跑一趟,不过这下我什么都不担心了。”
江清月简直没话说,敢情她和赖雯斐日日洗脑都不如岑阙一次闪现。
又是一番依依惜别之后,江清月送岑阙下楼。
电梯里,双双静默。
这还没确定关系就见家长,别说岑阙,江清月也是头一遭。
坦率地讲,还没有任何一位前任见过她的家人。
“你特地回来的?” 她率先开口。
“确实没别的事。”他回答。
“抱歉啊,我妈听到我昨晚视频的时候说的话,所以……她有点思维发散了……刚才那个情况,形势所逼……”她丝毫不提自己的豪言壮语,徒劳讪笑。
“没关系。”他还是惜字如金,表情与在病房时判若两人,平静到有些冷肃。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电梯有人进出,只好闭嘴。
气氛太奇怪,路程显得格外漫长,她本想送他到主干道打上车再返回,现下却犹豫,要不要到楼下就撤退。
电梯运行到一楼,候梯的人众涌进来,岑阙在她尚且犹豫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牵紧她,逆着人流走出电梯。
从人头攒动的住院部大堂,到幽静的林荫小道,结实有力的大手牵着她,始终没有松开。
江清月稍稍错后一步,视线落在紧握的十指上,他的手指筋骨感分明,对比之下自己的手软得不像话。
比牵手更亲密的事他们都做过了,然而此刻,她依然悸动不止。
直到手心隐隐冒汗,她捏了捏他的指尖。
岑阙忽然停下脚步。
他无从判断这细微的动作是不是她的暗示,亦或明示。
即便清楚她昨夜的话戏谑的含量居多,他还是立刻订了机票回国,因为从她看似轻松的叙述中听出了些许孤独与无助。
家人术前失眠,她何尝不是。
所以,只是想要出现在她身边。
但是看到她如同求助外人一般向他投来抱歉的视线,他意识到,对待男女关系,他们之间存在认知与实践上的双重差距。
在他的认知里,年会那一晚之后,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而她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的到来带给她的,只是解释误会的契机。她对他没有半点情感寄托和依赖。
不过没关系,真的都没有关系。已经很好了,他会让一切进入自己预想的轨道当中。
电石火光的瞬间,江清月并不清楚身前的人经历了怎样的纠结,只是险些撞上他的后背,脚步趔趄往后退。
就在距离拉开的一瞬,一股力道将她拽回,转瞬她被拥入结实的怀抱当中。
江清月怔了怔,感受到他的手臂越收越紧,直至两具身体完全贴近。
天地寂静,她能听到他的心跳,也能感受他喷薄的炙热气息。
身高差之下,这个姿势她需要挺着腰仰着头,僵直的她下意识推了推他胸口,却被更深地抱紧,他的脑袋深深地埋入她的颈窝,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耳边,他声音低沉:“调情的话要慎重,我会当真。”
江清月脑子里炸开了锅——啊啊啊他听到了!
她那么小声他都听到了!
“我没有配合表演的习惯,名分的事,我也已经当真。正经男朋友抱一下,不要动了,好不好?”
江清月屏息听着,险些又要站不稳。
明明语调温柔得不像话,磁性的嗓音伴随些微上扬的尾音,性感而缱绻,可她却分明感受到了一丝丝威慑。
她静静地,静静地,任由身体放松下来,抵在胸前的双手缓缓环抱回去,借着姿势,稍稍扭头,亲了亲他已然泛红的耳廓,如愿以偿地感受他的身体变得僵直。
“男朋友,你衣服被我妈弄湿了,要不要找地方换换?”她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话语却半分都不老实。
“我湿的只是裤脚,女朋友。”
“哦?那……”
“不可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