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部落的号角如同丧钟,敲碎了青石城最后一丝侥幸。冶炼区内,灼热的空气仿佛凝固,熔炉的咆哮与后方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交织,形成令人窒息的绝境交响。
蝮蛇怨毒的狂笑戛然而止——架着他的一个黑石战士嫌他聒噪,一记重拳砸在他本就塌陷的胸口,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蝮蛇眼珠暴凸,嗬嗬地倒吸着气,鲜血混着内脏碎片从口中涌出,最终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叛徒的结局,廉价而血腥。
但这并未缓解丝毫压力。更多披着粗糙黑石甲胄、脸上涂抹着白色骨粉图腾的彪悍战士涌入冶炼区。他们眼神凶戾,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手中的石斧、骨矛闪烁着寒光,瞬间将石墨、阿狸、老祭司和几名战士包围。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披着整张剑齿虎皮、脖子上挂着巨大兽牙项链的巨汉。他脸上有一道贯穿左眼的狰狞伤疤,仅存的右眼如同鹰隼,带着赤裸裸的贪婪和征服欲,扫过摇摇欲坠的石墨,扫过散发着惊人热量的熔炉,最后死死钉在石墨紧握的、那点微弱幽蓝光芒的左手!
“黑石大酋长,碎岩者。” 岩角的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从包围圈外传来。他带着几名战士突破了零星黑石人的阻拦,挡在石墨身前,短矛直指那巨汉,“背信弃义!乘人之危!这就是黑石的荣耀?!”
“荣耀?” 碎岩者发出沉闷如岩石摩擦的笑声,声音震得熔炉的火焰都似乎摇曳了一下,“岩角,老对手,你还是这么天真。这世道,活下来,拿到想要的,就是最大的荣耀!” 他粗壮的手指指向石墨,“把星髓,还有那个会发光的小祭司,交出来!再献上这座熔炉和矿脉的地图!黑石可以帮你们…清理掉外面的虫子。”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或者,我们自己拿,顺便清理掉你们。”
威胁赤裸而致命。黑石部落显然有备而来,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装备远比青石城精良,许多战士手中握着沉重的黑曜石战斧或镶嵌着锋利兽牙的硬木盾牌。他们堵死了通往城内的路,也截断了退向城墙的可能。
石墨感觉左肩的伤口在毒素和重压下阵阵发黑,麻木的右臂如同沉重的枷锁,怀中的星髓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他看着碎岩者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又瞥了一眼身旁星语者——她眼中的星辉在碎岩者出现后变得更加混乱、闪烁不定,身体微微颤抖,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干扰…清除…”,仿佛被巨大的噪音干扰了信号。
前有虫海,后有豺狼。交出星髓和星语者?无异于将部落的未来拱手让人,黑石也绝不会信守承诺!反抗?以目前残存的战力,无异于螳臂当车!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青石城人的心脏。阿狸紧紧扶着石墨,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冰冷,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的愤怒。她看着黑石战士手中那些精良的武器和护甲,又看看自己这边简陋的骨矛和残破的虫甲,一个念头如同火花般迸溅——他们需要力量!需要交换!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镇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大酋长想要星髓?” 开口的是老祭司。他佝偻的身体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挺得笔直,浑浊的老眼直视着碎岩者仅存的独眼,毫无惧色,“星髓是星辰的碎片,是神灵赐予我青石城度过灾劫的钥匙。它的力量,非其认可者无法驾驭。强行夺取,只会引来星辰的怒火和虫群更疯狂的报复。大酋长,你确定要承担这后果吗?”
老祭司的话语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法则。碎岩者独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星语者的诡异状态和城外那无边无际的恐怖虫群,确实让人心底发寒。
“老东西,少拿神灵吓唬人!” 碎岩者身边一个脸上纹着毒蛇图案的干瘦萨满尖声叫道,声音如同夜枭,“星髓的力量,只有我们黑石的祖灵才能解读!交出来!”
老祭司不理会那萨满,目光依旧锁定碎岩者:“力量,需要代价。黑石想要星髓,可以。但不是在刀锋之下,而是在公平的…交易之中!”
“交易?” 碎岩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狂笑,震得熔炉火星四溅,“你们这群被虫子啃得快散架的废物,拿什么跟我黑石交易?拿你们的命吗?”
“拿你们没有的东西!” 老祭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精明,“拿你们穿越矿区通道、却未被虫群吞噬的秘密!”
此言一出,碎岩者的狂笑戛然而止!他独眼中瞬间爆发出凌厉的杀意,死死盯住老祭司!黑石战士们也一阵骚动,显然被戳中了要害。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方矿洞杀出,必然有规避或克制虫群的方法!
“老东西,你找死!” 毒蛇萨满尖啸着,举起手中的骨杖。
“等等!” 碎岩者抬手阻止了萨满,独眼在老祭司和石墨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阿狸身上,带着一丝审视,“说下去!”
老祭司心中稍定,知道赌对了第一步。他深吸一口气,指向熔炉旁堆放着的一些东西——那是阿狸和工匠们匆忙丢弃的、已经扭曲变形甚至开裂的“管子炮”残骸,以及几罐仅存的、用于发射的混合粉末。
“看到那些了吗?” 老祭司的声音带着一丝骄傲,尽管那骄傲在绝境中显得如此脆弱,“那是我们利用矿石的力量,锻造出的‘熔炉之吼’!它能发出雷霆般的怒吼,撕裂巨虫最坚硬的甲壳!威力,你们在黑石山脉可曾见过?”
碎岩者和他的萨满目光扫过那些粗糙的金属管,回想起城头那几声撕裂虫潮的恐怖轰鸣,眼神中贪婪更甚,但也多了一丝凝重。那确实不是他们已知的任何武器。
“这‘熔炉之吼’的锻造之法和驱动它的‘火雷秘药’,” 老祭司一字一句地说道,“加上我们青石城对矿脉的详细地图…换你们安全穿越矿区、规避虫群的方法!以及…足够支撑我们抵御下一次虫潮的食物和…治疗首领伤势的草药!” 他最后指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石墨。
部落贸易的雏形,在刀锋与熔炉的夹缝中,被逼了出来!用科技和情报,换取生存的资源和喘息的机会!
碎岩者沉默了。独眼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星髓和星语者固然是终极目标,但眼前这能撕裂虫甲的武器和秘药,以及矿脉地图,对黑石同样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而且,强攻拥有这种武器的青石城,代价必然巨大,还可能引来虫群无差别攻击。交易…似乎更划算?等拿到武器和地图,再…
“不够!” 碎岩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还要加上那个女人!” 他粗壮的手指,赫然指向了阿狸!“她能造出这‘熔炉之吼’,必须跟我们回黑石!”
“不行!” 石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麻木的右臂无法动作,但左臂猛地将阿狸护在身后,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阿狸是他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亮,是科技之花的萌芽,绝不容失!
阿狸也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住石墨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
“她是我青石城的人!是‘熔炉之吼’创造者的学徒!” 老祭司断然拒绝,“没有她,秘药的调配和武器的改良无人能继!大酋长若强求,交易作废!我们宁愿点燃熔炉,引爆所有‘火雷秘药’,与星髓同归于尽!大家…一起喂虫子!” 他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猛地举起手中的骨杖,指向那翻滚咆哮的熔炉!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黑石战士们握紧了武器,青石城残存的战士也红了眼睛,将石墨和阿狸死死护在中间。星语者眼中的星辉闪烁得更加剧烈,混乱的低语声加大:“…干扰…清除…通道…不稳定…”
碎岩者死死盯着老祭司,又看看那沸腾的熔炉和石墨护在身后的阿狸,独眼中的凶光几度闪烁。最终,贪婪和对那种恐怖武器的渴望压倒了立刻撕破脸的冲动。
“哼!” 碎岩者重重哼了一声,“女人可以留下!但秘药的配方和武器的锻造图,必须完整交出!还有矿脉地图,不能有丝毫差错!至于穿越虫群的方法…”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毒蛇萨满。
毒蛇萨满不情愿地从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里,抓出一把暗绿色的、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苔藓状植物。那气味辛辣呛人,混杂着硫磺和某种腐败的气息。
“碾碎它,涂抹在身上,虫群会厌恶这种气味,短时间内不会主动攻击。” 萨满的声音充满不甘,“只在低等虫群有效,遇到那些黑甲守卫…自求多福!”
“还有食物和草药!” 老祭司寸步不让。
“我们会留下一部分肉干和清水。草药…” 碎岩者扫了一眼石墨发黑的肩膀和死灰色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我们有一种‘黑石苔’,外敷能缓解毒伤,但对那条石头手臂…哼,神灵也救不了!” 他示意手下,一个战士将一个粗糙的木盒丢在地上,里面是几块墨绿色、散发着寒气的苔藓。
条件苛刻,但已是绝境中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一份残缺的驱虫方法,有限的食物,聊胜于无的草药,换取青石城视为未来希望的科技秘密和矿脉地图!
“以祖灵和星辰的名义,缔结血契!” 老祭司沉声道,用骨杖的尖端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滴落在滚烫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滋滋声响。
碎岩者咧嘴一笑,也拔出腰间的黑曜石匕首,在粗壮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任由鲜血滴落。“以黑石先祖的名义!东西拿来!”
一份用炭笔匆忙绘制在硝制兽皮上的武器结构图、一份混合粉末的大致配比(关键细节被阿狸隐去)、以及一份标注了几个主要矿洞的简易地图,被岩角咬着牙递了过去。同时,黑石战士也丢下了几袋干肉、几皮囊清水和那个装着“黑石苔”的木盒。
血契立下,交易完成。但空气中没有一丝轻松,只有更加粘稠的猜忌和杀意。
“希望你们的‘熔炉之吼’,能帮你们多活几天。” 碎岩者收起兽皮,独眼贪婪地最后看了一眼石墨手中的星髓和眼神空洞的星语者,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我们走!去清理掉外面碍事的虫子尸体,给我们的‘盟友’腾点地方!哈哈!” 他大手一挥,带着黑石战士如同潮水般退去,方向竟是通往城外的矿区通道!他们显然打算利用那驱虫苔藓,暂时避开虫群主力,去“清理战场”并伺机而动。
冶炼区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青石城众人和熔炉的咆哮。
“快!给首领敷药!” 老祭司立刻扑向地上的木盒。
阿狸则第一时间抓起那包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驱虫苔藓,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眉头紧锁:“这味道…好怪。真的有用吗?”
石墨靠在阿狸身上,任由老祭司将那冰凉的“黑石苔”敷在左肩伤口。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传来,暂时压下了灼痛,但毒素似乎并未根除。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全失去知觉、如同灰色岩石般的右臂,又看了看怀中那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星髓幽光,最后目光落在阿狸沾满烟灰却写满担忧的侧脸上。
“阿狸…” 他的声音虚弱沙哑。
“我在!” 阿狸立刻回应,紧紧握住他唯一还有知觉的左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别说话,省点力气!老祭司在给你治伤!”
“地图…” 石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给他们的…是旧的…废弃矿洞…” 在绘制地图时,岩角刻意隐去了发现星髓和母巢所在的深渊主矿脉,只标注了早已开采殆尽或充满陷阱的旧矿道。
阿狸眼睛一亮,随即涌起更深的忧虑:“可…武器图…”
“核心…混合比例…你改过…” 石墨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在阿狸给出配方时,她故意调整了两种关键矿粉的比例,虽然还能爆炸,但威力会大打折扣,且更不稳定。
阿狸愣住了,看着石墨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狡黠和信任,心头涌起一股暖流,鼻子一酸,用力点头:“嗯!他们想占便宜…没门!”
短暂的喘息。老祭司处理着石墨的伤口。岩角带人收集黑石留下的有限物资,重新布防——既要警惕城外的虫群,更要提防并未远离、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的黑石部落。
星语者依旧站在原地,眼中的星辉渐渐稳定下来,不再闪烁混乱,却变得更加冰冷深邃。她缓缓抬起焦黑的右手,指向那依旧咆哮翻腾的熔炉之心,口中清晰而冰冷地吐出几个字:
“…熔炉…之心…燃烧…”
“…钥匙…归位…通道…将启…”
“…阴影…在…等待…”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破碎,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预言终局般的笃定。
阴影在等待?等待钥匙归位?还是等待…通道开启后降临的东西?
石墨靠在阿狸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左肩草药带来的冰冷麻痹和右臂死寂的沉重。怀中的星髓,那点幽蓝光芒似乎感应到了星语者的指向和熔炉的呼唤,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贸易的种子在血与火中埋下,带着欺骗与算计。生存的喘息如此短暂,阴影从未远离。而熔炉之心,那翻滚的赤红岩浆深处,仿佛正有一只无形的眼睛,透过星语者的双眸,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那块浸透了牺牲与背叛的星髓,投入它的怀抱,开启那未知的、吉凶难料的…通道。
短暂的休憩结束,更深的黑暗与抉择,已然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