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墙上的爬山虎在暮色中颤动，沈见新倚着八仙桌，铜钱落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檐角麻雀：“我给大家的方案很简单，我马上就会成立公司，会有融资业务。我给其他人的利息最多不会超过2分，但是我可以给大家伙3分的利息。也就是一年36%的固定收益，保本保息。”
张大权摩挲着豁口搪瓷缸，王建国突然咳嗽起来，冰棍水滴在解放鞋上洇出深色痕迹。
这些街坊邻居们下意识开始互相交换眼神，说白了，现在他们是知道沈见新老底的人。说到对于他实力的信任，他们远远不如外面那些听信传言的老板们。
沈见新无视了所有犹疑的眼神，继续说道：“你们唯一的风险，就是我阿新彻底破产，并且永无翻身之日。要不然，你们的钱和利息都少不了一分。至于投不投，投多少，你们自己决定。反正这是我给各位叔叔伯伯的一点福利。但是有一点我要强调一下，我只认你们，别给我介绍什么亲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的，我不认！”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阿新，那有借条的吧？”
“你融这些钱准备干嘛呀？”
“阿新，你需要多少钱啊？”
“你如果要做生意，大家都会帮你的，3分太多了，我看1分差不多了。”
“阿新，你刚开公司的话，最好还是稳当点。”
“.....”
沈见新笑了笑，摆手道：“大家的好心我知道，但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向你们借钱，现在我根本不缺钱，外面大把老板给我送钱让我折腾。我再强调一遍，我这是给你们的福利。这个利息你们要不要赚，你们自己考虑。借条肯定也是有的。我只是跟你们说一下，过段时间你们会看到的，想把钱丢到我公司的人估计要排队走关系呢。如果有想法，回头找小涛，让他带你们来和平饭店找我。你们的钱，不管多少我都收，外面的人，没有五万我肯定不搭理，而且肯定没有这个利息。好啦，今天就到这，大家回去慢慢考虑就行。”
人群渐渐散去，一些人有心想留下来单独问问，但沈见新对于此事已经不想再谈。他的本心就是给这些街坊们一个福利，但别人未必这样想。
所以多说无益，反倒显得其心不正。
做人做事，无愧于心便好。这个局做到现在，他也确实不缺街坊邻居们的一点融资了。
给他们这个福利，一来确实是街坊间的情谊，二来是将来自己风生水起了，一点光都没让书隐巷的人占到，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当然，人到了一定高度，大抵也会无视这些东西。但顺手为之，留一份香火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勇家斑驳的木门内，张翠芬的指甲在钞票捆扎带上划出白痕。刘大春蹲在门槛上，烟头在水泥地烫出焦圈，耳朵上夹着的红塔山早被汗浸得发软。
桌上放着之前刘勇拿回来的三万，以及郑磊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万多一点。
郑磊和刘勇都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张翠芬的决定。
事情太大，张翠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转头朝着刘勇他爹骂道：“你是哑巴吗？就知道抽烟，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句话？”
刘大春闷声道：“家里的事不都你说了算吗？我反正听着迷糊，也听不懂。你看着办吧。”
张翠芬更生气了，骂道：“废物东西！要你何用！”
刘大春也不搭话，继续抽着一毛钱一包的烟，郑磊递给他的红搭山，还夹在耳朵上。
张翠芬又转向郑磊问道：“磊子，他真的说三分利，能保本保息？”
“嗯...”
“靠得住吗？”
刘勇不干了，埋怨道：“妈！你知道人家什么神仙人物吗？门口上百万的老板，都排成串了，谁稀罕你这点钱！”
张翠芬立刻压制：“你给我闭嘴！我问你了吗？我问磊子！”
刘勇张了张嘴，“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郑磊礼貌道：“阿姨，人肯定靠谱，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是这样想的，不管怎样，主意肯定是您来拿。我的情况您也知道，瞎混了这些年，没攒到钱，家里也没底子。小勇跟着我也是瞎混。这好不容易能碰到这样一个机会，我和小勇都想把握住。您看这样行不行，万一赔了，都算我的账。只要我没死，这账我肯定还。”
刘勇立刻反驳道：“这怎么行？咱俩说好一起干，真赔了，那也是咱俩一起扛！”
张翠芬看着儿子嘲讽道：“你扛？你拿什么扛？废物东西！真赔了还不是我和你爸帮你还？”
刘勇脸都红了，昂着头道：“我自己能扛！大不了跳黄浦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翠芬无奈的摇摇头，都不想搭理这个傻儿子，再次转向郑磊道：“磊子。”
“哎，阿姨您说。”
“你们这样混着也确实不是办法，我们就小勇一个儿子，天天提心吊胆的，晚上都睡不着，生怕半夜派出所来敲门，说你们出了什么事。我也希望你们能有个正道路子。小勇从来就没靠谱过...我知道你还是尊重我和他爸的，阿姨也相信你不会骗我们。所以这事吧....”
张翠芬咬了咬牙道：“钱我可以出面去借，但是阿姨还是建议就拿利息，那样稳当，你觉得呢？”
郑磊解释道：“阿姨，我是这样想的。我当然也觉得拿利息稳当。但这个事吧，我是这样看的，万一我和魔都的那些大老板全看走眼了，这个小股仙不靠谱。那么不管是拿利息还是投资分成，都稳当不了。但若是像这次炒股的情况一样，人家确实本事大的没边了。我觉得分成虽然比例少点，但肯定会比利息多。另外一点，我觉得他既然给我两个方案选，那我也得给他看看我和小勇的魄力！”
张翠芬又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这里一共四万，我再拿一万，凑五万你让他炒股，另外我去借10万的一分利，这个你投进去赚利息。这样你一共就算拿出了15万，既不跌份，二来一个月能有个两千块的利息收，已经很多了。如果他真有本事，五万块炒股的话，赚起来也很厉害了。”
霓虹灯管在弄堂口明明灭灭，映得钞票堆忽红忽绿。刘大春忽然把耳朵上的烟取下点燃，劣质烟草味混着江风灌进屋里。
他虽沉默，也知这个家的命运全给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