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高达、藤子荆及王起年齐齐望向枚橙安,眼中满是戏谑。
枚橙安瞪了笵贤一眼,低声埋怨:
“你这般信口开河,就不怕惹麻烦?”
笵贤毫不在意,笑言:
“不过是玩笑而已。”
此时,院外脚步声起,几人本能地望向门口。
只见司里里缓步而至,身后跟随着青鸟和绿蚁。
枚橙安见到来人,心中一喜,暗忖:果然说到就到。
司里里今日换上了黑底星云流苏裙,相比平日的朴素布裙,多了几分棂动之美。
她的容颜本就精致,此刻更显韵味。
青鸟与绿蚁则着男装随行,尽管她们样貌不输司里里,却被男装掩盖了部分魅力。
枚橙安感慨之余,也为两位姑娘感到遗憾:若非束胸,她们或许能吸引更多目光。
虽然差距细微,但结果大相径庭,神峰一别,两人的境界已拉开距离,再难比肩。
司里里走近时,轻摆腰肢,脸颊微红,咬唇瞪他,却不见威严,反增妩媚。
青鸟与绿蚁经过时亦瞪他,未施礼便离去。
“这是为何?”枚橙安不解。
他只是欣赏美,为何人人不满?
佳人离去,余香犹存,枚橙安思索,这香气来自何处?
因青鸟不用香,绿蚁也不喜此味。
“此香名为沉光。”王起年笑道。
“哦。”
枚橙安侧目,“你怎么知道?”
“无妨,重点在于,她对你有意!”
“这算将恼羞成怒当作有意吗?明明在瞪你。”
高达忽然开口,“大人,她说你有意。”
枚橙安转身,脸色微变。
“不对,你看错了。”笵贤插话。
“傻子都能看出,她对你有意!”
“你太笨了,分明是在瞪……”藤子荆补充。
“确实如此。”枚橙安皱眉,“你们能不能让我……”
话未完,笵贤再次打断,“她分明对你有意见,为何偏偏盯着你,而不找老高或老藤?还摆出那种娇羞模样,这不是有意还能是什么?”
枚橙安轻哼,“你在胡思乱想。”
“那是因为我……”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枚橙安额头冒汗,庆幸及时收住。
若传出去,名声定会受损。
虽自省无愧,但身边人心机深沉,不知会被传成怎样。
笵贤接过话头,“她也看我们,凭什么只看你?”
高达附和,“大人所言极是。”
藤子荆淡然一笑,“喜欢就喜欢,何必纠结,开心就好。”
王起年点头附和,“正是,郎有意妹有情,该高兴才是。”
枚橙安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好,我记下了,改日找靖王聊聊。”
话音未落,三人已经快步返回客栈,枚橙安嘴角含笑,缓步走入。
……
使团人数众多,客栈房间有限,无法安排单人间,只能三人共住。
笵贤与枚橙安身为领队,得以稍加优待,分配到一张宽大的通铺。
其余人基本也是三人一间,虽稍显拥挤,但通铺宽敞,倒也无需担忧。
王起年、高达和藤子荆住在同一房间,紧挨着枚橙安与笵贤的住处。
至于红薯、青鸟、绿蚁和司里里几位姑娘,则因性别缘由,不得不泗人一间。
空间确实紧张,不过姑娘们身形娇小,即便挤些,也能勉强熬过夜晚。
安排妥当后,王起年、藤子荆和高达又来到枚橙安与笵贤的房间。
枚橙安与笵贤并肩坐在床边,中间放着一张小茶几,藤子荆靠墙站立,双臂环抱。
高达安静地坐在茶桌旁,王起年则端着茶壶,在众人间添茶。
笵贤轻敲桌面示意开始,随后一手托腮,目光扫过桌面,忽然问道:“这些点心可是红薯特意准备的?”
枚橙安抿了一口茶,轻轻点头,“想吃就吃吧。”
笵贤摇头,“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给肖恩加些膳食?”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笵贤身上。
枚橙安斜眼看他,“这点心里难道有什么门道?”
“正是。”
高达双手捧起茶盏递给王起年续茶,同时说道:“大人之前说过,食物里掺杂无益,肖恩或许不会吃。”
王起年接过茶水,拿起自己的杯子,却不急着倒茶,顺着话题接道:“确实,大人,我也已经把这话告诉了肖恩,起初可能有效,现在却毫无希望。”
藤子荆接口道:“你没提过要给他静什么吗?”
笵贤微微张嘴,“静脉注射。”
“哦,对!静脉注射,你不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为何突然改策略?”
笵贤挑眉,“并非改变初衷,而是考虑是否应该双管齐下?”
枚橙安适时插话,“是个好主意。”
笵贤竖起大拇指赞同,“正是因为看到这些点心精致可爱,才棂机一动。”
枚橙安听完仔细打量茶几上的点心,略作沉思,嘴角浮现笑意,“肖恩坐牢多年,大概已经忘了点心的味道,这个法子值得一试!”
笵贤嘴角上扬,“那太好了。”
王起年和高达交换眼神,一边喝茶一边思考。
枚橙安再次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若是用药,定要用上好的,别糟蹋了这么美味的东西。”
笵贤微微一笑。
夜色渐深,黑暗笼罩大地。
在客栈的小院内,铁门伴随着轻微的响动缓缓打开。
昏暗车厢中的肖恩面容严肃,眉宇间透着冷峻之气,几缕散乱的白发已被仔细梳理整齐。
笵贤手提食盒,面带温和笑意步入车厢。
食盒里摆放着精心准备的点心与一碗清水。
“肖前辈,此行北上路途遥远,还望您多加指点。
请您先用些点心与清水。”
肖恩闻言缓缓睁眼,目光扫视笵贤与食盒,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嗯,辛苦了……你叫什么名字?”
笵贤笑意依旧,语气从容。
“笵贤。”
肖恩轻哼一声。
“那就麻烦笵先生了。”
“先生过谦。”
笵贤含笑点头,将食盒移至左手,右手取了一块点心,轻柔地放入肖恩干裂的唇间。
肖恩闭目品尝,表情似陶醉又含回忆,显然对这味道颇为满意。
车厢静谧,仅有咀嚼声回荡。
一人安享餐点,另一人默默侍奉,无言交流。
两块点心后,再喂一口清水,如此交替,不多时食盒已空。
为肖恩递完水后,笵贤将食盒轻放脚下,笑容依旧,语气温和。
“味道如何,肖前辈?”
肖恩闭目回味片刻,睁开眼注视笵贤,直言己见。
“点心尚佳,但……稍显欠缺。”
笵贤嘴角微颤,笑意渐消,心中颇感失落。
毕竟肖恩的话暗示了他的技艺有待提高。
正如每位厨师都不愿听到对菜肴的负面评价,笵贤亦感到不悦。
“前辈此言过于苛刻,晚辈诚意邀您品鉴,前辈为何要贬低晚辈?”
肖恩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轻笑摇头低声回应:
“并无恶意,只是实话实说。”
笵贤眉头微蹙,眼神流露不满与轻视。
“前辈莫非否认,难道您早已猜疑晚辈在点心中下毒?即便无色无味,何以言其不佳,这岂非恶意?”
肖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忽而开口:
“谁说我是猜测的,难道不能是尝出来的吗?”
笵贤顿时怔住。
肖恩淡然一笑,眼中含着几分戏谑:“尝……别开玩笑了,纵使无色无味,我也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你莫非是在戏弄我?”
笵贤嘴角扬起,却未回应。
肖恩的态度让笵贤难以捉摸,他低下头,视线落在食盒上,心中默默猜测。
肖恩身份尊贵,显然不屑于欺骗他,加之笵贤一直受到笵贤礼遇,因此应该没有说谎的理由。
难道……真能尝得出来?
想到这里,笵贤重新露出笑容,恭敬地问道:“前辈,您是如何做到的?”
肖恩看着他,眼神带着深意,心想这年轻人倒是脸皮够厚,刚刚还一脸不悦,转眼就换上了谄媚的笑容。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
“你是费介的弟子,所学技艺都源自于他。
纵使你天赋出众,有所创新,也终究无法摆脱他留下的痕迹。
这一点,想必你不会否认。”
笵贤点头表示认同。
师父的影子在他的技艺中始终可见,这种印记无形无迹,想要彻底摆脱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从未想过要完全摆脱。
肖恩继续说道:“当年我在监察院的地牢中,吃了费介做的食物十几年。
嗯,陈平平念及旧情,不愿杀我,便让我每日服用一种药物,以损害我的经脉。
若换了你,在一个摊位上长期吃某样食物,有一天,掌勺的人换成了他的徒弟。
即便徒弟做的东西在外表上与师父毫无差别,你也一定能尝出其中的不同,哪怕那差异极其细微。”
笵贤越听越入迷,目光愈发明亮,眼中闪烁着钦佩之色。
这个比喻简单直接,切中关键,让他顿时明白过来。
“即使是同样的材料和配方,只要有一点点细节不同,成品的味道就会有所变化。
或许这种变化很微妙,但总是存在的。”
“确实如此。”
肖恩笑着点头,语气平静而从容,“烧饼如此,药膳亦然。
到了我们这个层次,品味不再依靠味觉,而是专注于口感本身。”
笵贤张口结舌,倒吸一口气,心中震撼不已:这简直把**当作主食的境界啊,无需研究,仅凭品尝就能成为品鉴大师,真是熟能生巧的巅峰表现。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若品鉴也算一门技艺,肖恩无疑是其中的翘楚!
笵贤内心升起一股钦佩之情,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晚辈技艺浅薄,让肖前辈见笑了。”
肖恩笑了笑,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忽然说道:“碗里还有水吧。”
笵贤立刻领会。
“当然。”
他端起水碗递给肖恩,将剩余的水分全部喂给他。
肖恩喝完后停了下来,偏头看向门外的年轻人。
“你不打算上来聊几句?”
枚橙安闻言轻笑摇头。
“可以聊聊,但不用上去了,有些气味。”
“有气味?”
肖恩举起手腕晃了晃铁链,指了指笵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