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妹妹回后院歇息,枚橙安随枚执礼进书房,不久苏立世也随后赶来。
各自坐下后,枚橙安开始讲述自己首次参加考试的经历。
提到算术难题时,苏立世和枚执礼频频点头,深表认同,他们年轻时也曾为此苦恼。
谈及写字过多导致手腕酸痛,两人笑着表示这只是成长过程中的一部分,日后自然会好转。
最后,当枚橙安提到诗赋创作并朗诵自己的作品时,枚执礼顿时来了兴趣,急忙整理位置,请他亲自抄录。
枚橙安走到书桌前,提笔再次书写那首诗。
每一句写完,旁观的枚执礼与苏立世都会低声吟诵一句。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好诗!”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后又齐刷刷看向枚橙安。
炽热的眼神让枚橙安有些尴尬。
“我在考试最后一刻突然想到,父亲和老师觉得这首诗怎么样?”
枚执礼立刻回应:“岂止是好,简直是绝妙。”
苏立世闭目沉思,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生动的山水画。
半亩大小的方塘如同一面镜子铺展开来,天光云影在水面流转。
苏立世睁开眼,激动地说:“尤其是最后那句最精彩,问池塘为何如此清澈,只因有源源不断的活水源源流入。
细细品味,意义深远。
池塘不是死水,而是总有活水注入,所以清澈见底,能够映照天地万物。
就像我每次学新知识,再看旧题时总会有新的感悟。
我就是池塘,书籍便是活水,只有不断吸收新知,才能避免思想停滞,成为一潭死水,确实妙哉。”
枚橙安默默竖起大拇指,这两位果然懂诗。
“不仅是个人,我也受到启发,朝廷不也是这样的池塘吗?只有不断注入新鲜血液,才能避免僵化,保持活力,确保国家繁荣昌盛!”
苏立世听得入迷,连连点头。
等枚执礼讲完,再次品读这首诗,越觉意蕴无穷,枚执礼也有同感。
枚橙安左右环顾,犹豫要不要开口,他已经饿了,只想吃饭。
幸好此时下人来报,晚饭已经准备好。
“安儿,你先去吧,为父有所感悟,还需仔细思考。”
“府尹大人若不嫌弃,苏某愿与大人一同探讨。”
“甚好!”
枚橙安离开书房没多久,青鸟便出现。
“帮我给父亲和苏先生送些酒菜过去。”
“是。”
枚橙安回到内院,与母亲和妹妹一起用餐。
饭后回到小院,他在院子里散步消食,随后躺在摇椅上发呆。
今日的经历让他心情沉重,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凌清园的身影。
他不确定凌清园的表现如何,也未忘之前的承诺,便赶紧唤来青鸟吩咐,让她次日妥善安排。
如果凌清园能按指示找到指定的铺子,就有机会跟随掌柜学习,能否成功全看自身的努力。
庆国礼部机构清晰,设有一位尚书、两位侍郎,下辖泗个部门:仪制司、祭祀司、主客司和精膳司,每个部门各有郎中、员外郎及主事各一名,还有十伍名承办郎。
仪制司专门处理与科举相关的事务。
此时,礼部依旧灯火通明,因为他们需要在今晚完成糊名、誊录和阅卷等工作,以确保明天清晨能够顺利放榜。
为何如此紧急?之前已经提到,北齐的文化昌盛,而庆国相对落后,庆国学子视参加北齐科举为荣誉,导致本国科举报名人数逐年下降,这让庆皇很不满,最终决定由礼部承担这项任务。
皇帝曾说:“不过是简单的童子试,考生不多,阅卷怎么会花太多时间?一夜足够!给你们一夜时间。”
礼部只能遵命行事。
实际上,糊名从考官收卷开始就立即进行,由弥封官用红纸覆盖考生的个人信息。
之后进入誊录阶段。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每位考生的答卷至少有一千字,仅靠礼部官员无法完成。
因此,真正的誊写工作交给临时招募的“誊写手”,大多是京都的秀才,约三百人,每人负责抄写三份试卷。
誊写过程中,不允许携带笔墨,统一使用礼部提供的红笔朱砂。
试卷的分配是随机的,誊写完成后立即交给专人送去校对手核对。
核对无误后,再交给阅卷老师。
每位抄录者和校对员都会在誊抄的试卷背面标明自己的姓名和籍贯,以便日后核查问责。
负责阅卷的是礼部的承办郎官,但不仅仅是仪制司的,而是由礼部下属泗个司的六十位承办郎共同完成,每人阅卷十伍份。
阅卷效率很高,每位考官完成任务后,会将试卷转给邻座复核,以防误判。
所有承办郎阅完后,他们会把表现优异或评判合理的试卷集中交给仪制司的郎中、员外郎及主事之一,也就是本届童子试的主考官。
主考官会对这些优等试卷初步审查,并亲自决定录取与否。
他主要负责裁定有争议的试卷,并给出最终结论。
至此,阅卷工作基本结束。
阅卷结束后,根据录取名单调取原卷,核实考生信息,编制榜单并在礼部外张榜公示,至此礼部的主要职责已完成。
枚橙安所作《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一诗,在礼部引发热议。
起初众人仅专注于诗句本身,直至查明作者为京都府尹枚执礼之子后,这位年仅十岁的“神童”之名逐渐传开。
次日清晨,礼部官员得知此事后纷纷议论,“神童”之说愈演愈烈。
尚书郭攸之听闻后心生疑惑,便向旁人询问详情。
原来,此诗确属难得佳作,郭攸之遂决定将原卷呈献给皇帝。
宫中御书房内,庆皇正在处理公务。
候公公急报郭攸之求见。
庆皇示意召见后,郭攸之禀告称,礼部日前举办童子试,发现一少年以“池塘”为题赋诗,诗作甚佳,特来报喜。
庆皇听后颇感兴趣,命其当堂朗诵。
郭攸之朗声念诵,诗中意境优美,令庆皇沉浸其中。
待吟毕,庆皇赞叹不已,询问诗作者身份。
郭攸之答曰,此乃京都府尹枚执礼之子枚橙安。
庆皇听后点头,命取原卷一观。
郭攸之随即从袖中取出卷轴呈上,供皇帝品鉴。
尚未开口,候公公立即上前接过试卷递予庆皇。
“礼部尚书果然细致。”
“不敢居功,唯愿尽心尽力。”
“你的心意,朕明白。
送郭尚书出宫。”
“臣告退。”
待郭攸之离去,庆皇凝视着手中的考卷。
卷面干净整齐,布局严谨,令人观之心悦。
从诗赋到经史,庆皇逐项审阅,最终陷入沉思。
难道真是神童?
不多时,候公公返回。
“陛下,昨夜郭尚书不在礼部,而是在家用餐后便歇息。
今晨至礼部得知神童传闻,了解详情后派人取来考卷,随后进宫报喜。”
“报喜倒是勤快,办事却不积极。”
庆皇淡然回应,语气平和,无喜无忧。
“如今礼部上下都在议论神童之事?”
“正是,陛下。”
“庆国有此神童,是否为幸事?”
“自然。
我朝文风久衰,如今天佑庆国,诞此奇才,实乃盛事。”
“是吗?”
庆皇闭目沉思。
候公公不知何时退出,片刻后复返,手捧奏折。
“陛下,枚执礼有密奏。”
庆皇睁开眼,唇角含笑。
“枚执礼?今日好戏不断,既有报喜者,亦有密奏人。
拿来看。”
庆皇展阅奏折,初见字数繁多,约数百字,密密麻麻。
细读之下,发现仍围绕那首诗展开。
枚执礼提及听闻爱子所作之诗,感触颇深,诗意深远,联想到朝廷与国家,多为个人体悟,其中建议切中肯綮,新颖实用,令庆皇眼前一亮。
庆皇看着奏折,不禁莞尔:“枚执礼文章朴实,实则处处赞儿。”
“宣那孩子入宫,朕欲一探神童真容。”
……
同一时刻,枚府内,一家人正用早膳。
忽有仆人报喜:“少爷中秀才!”
枚执礼捻须微笑。
虽早有预料,但亲闻后更觉安心。
“赏!皆赏!”
枚橙安端碗喝粥,闻言一怔,一时未回神。
“竟成秀才了?”
低声嘀咕,相比新菜肴带来的喜悦,此结果似无太多激动。
他皱眉继续慢吞吞进食。
侍女们屏息注视少年反应,许久不见动静,只见他依旧泰然自若,比平日更为冷静几分。
连夫人也只是象征性加了些菜。
老太太低眉垂目,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食物,对这桩喜事毫无兴致。
她心中只惦记着那香甜的南瓜粥,觉得远比那些表面功夫实在。
大家察觉到枚橙安的表现有些异常。
吃完早饭,枚执礼把儿子唤至书房。
“安儿,看你这模样,难道你不开心?考中秀才是值得高兴的事。”
“父亲,我只是想体验咱们庆国的科举文化,并非追求功名。
如今体验过了,结果怎样都无妨,也盼父亲莫过于在意,以免显得不够从容。”
枚执礼听后大怒:“为何不早说你的想法?”
“父亲平日也没问起过。”
“糊涂!我早就觉察不对,原来如此。
你得知消息神色如常,我却欣喜若狂,岂不让你为难?”
枚橙安有些忐忑。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在外人前假装喜悦?”
“不错,出去转转,装作激动。”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现在装模作样合适吗?”
“有何不可?你还年少,反应慢些也正常。
快去!”
“父亲这样做,不怕伤了我的真心?”
“重要吗?不重要,别多言,快去!”
虽有不甘,枚橙安还是离开了书房。
片刻后,门外传来他兴奋的宣告,泗周笑声泗起。
枚执礼等人群聚后,呵斥道:“这般喧闹成何体统?不过中了个秀才,何必如此失态?太不稳重,回自己院中反省。”
枚橙安匆忙回到小院,枚执礼遣散众人后,满意归返书房。
另一处,枚橙安接过黄瓜递上的蜂蜜水喝了一口,“少爷,吃顿早饭急什么?”此时只有青鸟相伴,余人未至。
他又饮一口,深深呼吸。
“无碍,顺便活动身体,刚好热身结束,练练剑吧,去拿琴来。”
黄瓜眼睛一亮,转身取琴,这琴久未使用,今日终有用武之地。
不久,黄瓜携琴归来,青鸟持琴架,绿蚁提凳,随后安置妥当。
黄瓜坐于后方,红薯捧剑立旁,青鸟与绿蚁分立两侧。
“少爷,可开始。”
枚橙安点头,闭目凝神。
黄瓜轻触琴弦,古朴低沉的乐声响起,由缓渐急,昂扬激越。
枚橙安骤然睁眼,向红薯挥动手势,红薯手中长剑飞出,落入枚橙安掌中。
这是他模仿某场景改良而来,虽无实战意义,但足以增添气氛。
剑光流转,枚橙安随着琴声舞动长剑。
起初动作从容,琴音愈发慷慨激昂,剑舞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剑影闪烁间透出凛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