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推开院门,家里静得出奇,家里已经被严厉禁止发出任何噪音。就连平常闹腾的儿子沈成峰也静静的待在屋里写着字。
沈浪来到西厢房妹妹的房间屋外,只有屋里传来极细微的、纸页翻动的沙沙声,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急促“唰唰”声。
“哥,你回来了?”沈梅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带着疲惫。
沈浪看着妹妹疲惫的身体,不由心疼了一下。然后将怀中的录音机和英文磁带拿出来放在了妹妹的桌上。
这是让朱强从广城专门带回来的。沈浪一共拿了两个,弟弟妹妹每人一个。
沈梅看着眼前的录音机和英文磁带眼前一亮。高兴的不得了。
沈浪低声嘱托了一句别学太晚,就转身离开不再打扰妹妹学习了。
十二月十日,天还没亮透。设在东城区一所中学里的高考考点外,却已是人声鼎沸。
沈浪一家都过来送沈涛和沈梅赶考。母亲陈桂兰凌晨四点就起来给两位考生准备好了吃食。“别慌,平常心!”沈浪把车停在警戒线外,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格外沉稳有力。
他伸手,重重地按了一下沈涛的肩膀,又看向沈梅,眼神里是纯粹的鼓励,“会的题稳稳拿住,不会的,跳过去!把能拿的分都拿到手!昨天我和你俩说的题你俩都会了吗?”
沈涛和沈梅纷纷点头表示都记在了脑子里。
沈浪昨天下午使用先知技能“作弊”,将涉及的知识点提前告诉了两人。
“哥,放心!”沈涛冲沈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郭伟也上前抱了抱沈梅,给她加油。沈梅则是咧嘴笑了笑表示没问题。
温婉上前给沈涛整理了一下衣服,沈涛则对温婉保证一定会考上大学。
沈浪一家人看着沈涛沈梅的身影消失在门洞的阴影里,才默默退到更远处一棵落光了叶子的大槐树下等着,一起聊着天。
考场内,窗户紧闭,却依然挡不住外面呼啸的风声。
试卷发下来,沈涛和沈梅看着卷子上那些熟悉的题目感到不可思议,这些题正是昨天大哥沈浪重点让他们复习的知识点。看到这里,两人奋笔疾书,做的得心应手。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滑过。
沈家的气氛也绷得紧紧的。尽管沈浪和众人都说了放心,弟弟妹妹一定可以取得好成绩,但是一家人还是很紧张。
十二月二十二的清晨。沈浪正给大门重新刷一下油漆。突然,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嘹亮得几乎能穿透整个胡同的喊声:
“沈梅家!沈梅家是这儿吗?有信!水木大学的信!”
那声音如同一个滚雷,在寂静的胡同里炸响。沈浪猛地抬起头,手上的动作僵住了,他胡乱的把手中的油漆扔在地上,向邮递员挥手道:“这儿!是这儿!”
穿着墨绿色制服的邮递员,脸上冻得通红,却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笑容,从鼓鼓囊囊的邮包里抽出一个印着“水木大学”四个遒劲红字的牛皮纸信封,郑重地递了过来:“恭喜啊!水木大学!外语系的!这可是金榜题名!”
沈浪和邮递员道了一声谢,从兜中拿出五元钱,“兄弟,谢谢,这五元钱你拿着沾沾喜气。”
邮递员连忙推辞,最终拗不过沈浪只好收下了。
沈浪攥着信封,转身回院子,大声喊道:“梅子!来了!水木的信来了!”
母亲正端着半盆和好的玉米面从厨房出来,准备贴饼子,听到喊声,手里的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玉米面糊糊溅了一地。
她浑然不顾,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眼看到沈浪手里的信封,眼圈瞬间就红了。
父亲也从堂屋快步走出,手里还捏着半截烟卷,烟灰簌簌地掉在地上。
沈梅从自己屋里冲出来,脸色比平时更白,嘴唇微微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封信。郭伟也紧随其后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沈浪把信递给她。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撕不开封口。
沈浪接过,用粗粝的手指小心地捻开封舌,抽出里面那张薄薄的纸。
洁白的纸张展开,上面是清晰端正的铅字。
沈梅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最终定格在那行决定命运的字句上——“沈梅同学:经审核批准,你被录取入我校西方语言文学系(英语专业)学习……”
“啊——!”一声短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从沈梅喉咙里迸发出来,随即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淹没。
她猛地扑进母亲怀里,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母亲紧紧搂住女儿,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后背,自己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父亲站在一旁,背脊挺得笔直,用力眨巴着眼睛,把涌上来的潮热逼回去,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带着深深皱纹的笑容。
喜悦的余波在沈家小院里激荡了整整两天,那份水木的录取通知书被父亲用干净的玻璃板压在了堂屋最显眼的五斗橱上,成了全家目光的焦点。
然而,这两天对于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沈涛来说却有些煎熬。
十二月二十四。沈浪小口喝着白粥,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和母亲。母亲拿着抹布,心不在焉地擦着那张被脏后已经清理过好几遍的桌子,动作迟缓。
父亲闷头抽着烟,烟雾缭绕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突然,院门外再次响起了那熟悉而嘹亮的自行车铃声和邮递员的喊声:
“沈涛!沈涛!北大挂号信!”
听到这个声音,母亲将手里的抹布扔在一边跑了出去。父亲也披上棉衣赶忙向外走去。见此,沈浪一家三口和沈梅两口子也放下手中的饭碗去了九十五号院。
还是那个墨绿色的邮递员,脸上带着同样热情的笑容,递过来一个更大更厚实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左上角,印着“四九大学”四个遒劲的蓝色字体。
“沈涛是吧?好家伙!这可是顶尖学府!电子科学与技术专业!了不得!”邮递员的声音充满了由衷的赞叹。
沈涛的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他紧紧攥着那封沉甸甸的信,高兴的跳了起来。温婉也在一旁喜极而泣,刚刚一岁的小儿子沈成林仿佛也感受到了大家的喜悦,咧嘴笑着。
沈涛把信高高举起:“爸!妈!我考上了!”
“老天爷!”母亲捂着胸口,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这次是纯粹的狂喜
父亲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在原地转了个圈,连声说:“好!好!都好!都好!”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九十五号中的众人也是感慨这沈家的孩子人人如龙,一个比一个出息,一下出了两个顶级学府的大学生。
除夕夜的四九城,被零星的鞭炮声点缀着,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年夜饭的香气。
沈家的小堂屋里,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窗棂上凝结的白霜,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堂屋里摆放了两张桌子,摆满了碗碟。食物的香气浓郁得化不开,充满了小小的空间。
父亲沈建国先端起一杯,郑重地放到沈涛和沈梅的面前。
“涛子,”沈建国看着儿子,“往后,咱国家的‘四个现代化’,收音机里说的那些大机器、新机器,它们的心,它们的小脑袋瓜子,就指着你们去造呢!好好学!学真本事!”
“梅子,”沈建国的声音有些发沉,眼神里是父亲对女儿特有的期许,“进了水木,学那外国话,以后……替咱国家,多跟外面说说咱的好,也把外头的好东西,学回来!”
最后,沈建国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目光扫过一双儿女,最终,落在了坐在桌角、一直带着温和笑容看着这一切的沈浪身上。沈浪面前没有酒杯,只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汤。
“浪子,”沈建国看着大儿子,眼神复杂。
因为前段时间沈浪要移民的问题。父子两个有了些许的隔阂。
“咱家……能供出两个大学生,你……是头功!”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词,最终,他举起了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属般的铿锵:
“这杯酒,敬你们三个!咱家的好日子,国家的好日子,就在你们身上了。”他看向自己的三个孩子,非常的自豪。
“干!”沈建国豪气地一挥手,率先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醇厚的酒液滚过喉咙,他咂了咂嘴,脸上瞬间涌起一片激动的红晕。
“干!”沈成峰也学着爷爷的样子端起了杯中的甜甜水干了起来。
众人喜气洋洋,纷纷举杯相庆。
笑声,咳嗽声,嗔怪声,还有碗筷的轻微碰撞声,在小屋里暖暖地交融。
就在这时,“砰——啪!”一声格外响亮的炸响,在离胡同不远的夜空中猛然绽开。
一朵硕大绚烂的烟花,拖着长长的金色光尾,在漆黑的夜幕上轰然怒放,瞬间将半边天都映照得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紧接着,又是一朵,红的,绿的,银的……此起彼伏,将寒冷的除夕夜妆点得如同梦幻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