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奈何桥头的血色浪涛虽已平息，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死寂却更加沉重。谢必安——如今该称谢七爷——那“阴阳大劫”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头。白无常的身份揭晓，带来的并非解惑的轻松，而是更深广的迷雾与沉甸甸的责任。轮回盘裂痕如悬顶之剑，界外之恶的窥伺更让这黄泉之路步步杀机。
张青鸾默默调息，山河令在掌心传来温润却坚定的脉动，仿佛在回应谢七爷的话语。帝君之力…她摩挲着令牌上“山河永固”的篆字，识海中那惊鸿一瞥的玄龙帝袍身影再次浮现，带着血脉深处的悸动与茫然。这力量从何而来？又如何修复那横贯轮回核心的裂痕？谜团重重。
金灵儿总算从社死的泥潭里爬了出来，小爪子扒拉着张青鸾的衣襟，努力挺起小胸脯，试图找回一点“仙家”威严，只是那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时不时心虚地瞟一眼温润的三生石，显然心有余悸。不过，小家伙似乎因祸得福，在经历三生石洗礼和忘川血战的双重刺激后，它那属于前世“偷鸡小妖”的某些本能，正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在血脉中复苏、强化。它感觉自己的爪子更灵活了，感知更敏锐了，尤其是对某些“无主之物”或者“防护薄弱”的能量节点，有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当然，它现在打死也不会承认这和“妙手空空”有关！
“哼，别高兴得太早。”孟七冰冷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她并未收回白骨钵盂，纯黑的眸子望向奈何桥更深处，那被浓重死气与黑暗笼罩的方向，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三生石异动，如同敲响了警钟。它映射轮回盘，它乱了，下面…只会更糟。”她顿了顿，指尖引动一丝忘川水汽，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巨大、扭曲、布满裂痕的圆盘虚影，正是轮回盘投影。
“轮回盘崩，其力紊乱，首当其冲便是与其同源的‘孽镜台’！”孟七指尖点向投影边缘一处，“孽镜台本司照映魂魄罪业，定其地狱刑期。如今受轮回盘裂痕波及，其镜光偏移，定位失衡，已无法精准束缚十八层地狱深处积累万载的滔天怨气！”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脚下的大地猛地传来一阵沉闷的、如同无数巨兽在地底深处疯狂撞击的震动！轰隆隆——！沉闷的声响穿透厚重的阴土，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与暴戾！紧接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混杂着血腥、硫磺、诅咒与极致痛苦的污浊怨气，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熔岩，猛地从奈何桥后方、那片象征着十八层地狱入口的、更加深邃黑暗的区域喷薄而出！
呜——嗷——！
无数凄厉、扭曲、充满无尽恶毒与疯狂的灵魂尖啸声，伴随着这股喷发的怨气浪潮，如同实质的音波海啸，狠狠冲击而来！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污秽，光线都仿佛被污染、扭曲！奈何桥上那些刚刚经历血河之劫、惊魂未定的亡魂们，被这怨气一冲，魂体瞬间变得灰败、扭曲，眼中浮现出暴戾的红光，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竟有失控暴走的迹象！
“稳住心神！封闭灵觉！”谢七爷厉喝，手中琉璃宫灯惨白光芒大盛，化作一道光幕护住众人。张青鸾也立刻引动山河令的守护金光，陈玄策剑气流转护体。
但那股怨气冲击太强了！金灵儿首当其冲，被那混杂着万载痛苦与恶念的尖啸一冲，小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刚刚凝聚的魂体都差点再次不稳，吓得它“嗷”一声死死抱住张青鸾的胳膊。
“看到了吗？”孟七脸色难看至极，指着怨气喷涌的源头方向，“孽镜台偏移，地狱怨气失去束缚，如同溃堤的毒水，正不断外泄侵蚀黄泉！若不尽快稳定孽镜台，怨气淤积爆发，别说轮回盘，整个黄泉秩序都将彻底崩坏！届时，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怨魂冲破束缚，后果不堪设想！”
地狱怨气外泄！这远比界外之恶的零星窥伺更加迫在眉睫！一旦失控，便是真正的黄泉末日！
张青鸾心中凛然。修复轮回盘是终极目标，但眼前这地狱怨气之祸，却如同燃眉之急，必须先解决！否则，不等他们走到鬼门关，黄泉路就要先变成炼狱！
“稳定孽镜台…需要什么？”张青鸾沉声问道，目光扫过谢七爷和孟七。
孟七还未回答，一个苍老沙哑、带着奇异韵律的船歌哼唱声，再次从忘川上游的浓雾中悠悠传来：
“孽镜歪…怨气来…小鬼哭…阎王哀…”
“一盏灯…照前路…心莫歪…关自开…”
随着歌声，那艘熟悉的、破旧不堪的乌篷小船，如同幽灵般再次滑出浓雾，停靠在奈何桥残破的码头旁。船头那盏昏黄的油纸灯，灯火依旧如豆，却似乎比之前更加明亮了些许。蓑衣老叟佝偻着身子，站在船头，浑浊的目光扫过怨气弥漫的桥头，最后落在张青鸾身上。
“老丈！”张青鸾立刻上前抱拳，“孽镜台偏移，地狱怨气外泄，可有解法？”
老叟慢悠悠地取下挂在船头的油纸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着他布满沟壑的脸。他枯枝般的手指，竟直接探入那看似脆弱的纸灯笼内，无视燃烧的灯焰，从中捻出了一小截不过寸许长短、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温暖柔和白光、如同玉石雕琢而成的——灯芯！
“老头子只是个摇船的，不懂什么大道理。”老叟将那截温润的玉质灯芯递向张青鸾，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这‘引魂灯芯’，是这老伙计（他指了指油纸灯）积攒的一点‘引路’灵性所凝。拿着它，融入你那盏灯里。”他指了指张青鸾手中的琉璃宫灯。
“孽镜台，照的是心。心正，镜自稳。心歪，万劫不复。鬼门关…是活的，会‘看’人。”老叟浑浊的眼睛深深看了张青鸾一眼，又瞥了瞥她手中的山河令，“带着这灯芯，照清楚你自己的路，也照清楚…那扇门想让你看到的路。灯芯燃尽前…找到孽镜台，稳住它。否则…”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将灯芯放在张青鸾手中。
入手温润，带着一股安定魂魄的奇异暖流。这截小小的灯芯，仿佛承载着某种古老的承诺与指引。
“多谢老丈！”张青鸾郑重收起灯芯。
老叟不再多言，摇动木橹，小船缓缓退入浓雾，苍凉的船歌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引魂灯芯…照心…”谢七爷看着张青鸾手中的灯芯，狭长的眼中若有所思，“这老摆渡，知道的比想象的还多。看来鬼门关这一趟，这灯芯是关键。”
“事不宜迟！”孟七果断道，“孽镜台就在鬼门关前的‘孽镜地狱’入口。我带你们走近路！但靠近鬼门关后，非持令巡礼者，非引魂灯指引，寸步难行！”她看向谢七爷和陈玄策，“你们…”
“我乃阴司正神，自有通行之法。”谢七爷淡淡道。
“我之剑，便是路引！”陈玄策手握长剑，新晋的剑心通明之境让他的眼神锐利如星辰，周身剑气更加凝练纯粹，隐隐有破开虚妄之意。
“好！”孟七不再废话，玄黑色身影一晃，率先朝着奈何桥后方那片更加幽深、怨气弥漫的黑暗区域掠去。“跟上！”
众人紧随其后。张青鸾立刻将那一小截温润的玉质灯芯，小心地融入谢七爷所赠的琉璃宫灯内。灯芯触及幽蓝灯焰的刹那，嗤的一声轻响，幽蓝的火焰猛地一颤，随即光芒内敛，焰心处多了一点凝练、温暖、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核心！整个琉璃宫灯散发出的光芒不再仅仅是幽冷，而是带上了一种洞穿迷雾、指引方向的奇异力量！灯光的范围也扩大了不少，将周围浓郁的怨气都驱散了几分。
金灵儿趴在张青鸾肩头，好奇地看着那盏焕然一新的灯，小爪子蠢蠢欲动，似乎对那新加入的“好东西”产生了某种本能的“兴趣”，但想起之前的教训，又强忍住了。
越深入，怨气越重。脚下的土地变得焦黑粘稠，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刺鼻气味和浓烈的血腥。道路两旁，开始出现扭曲的铁树，树上挂着发出痛苦呻吟的魂影；地面流淌着污浊的血河，河中沉浮着残缺的肢体；更有无数模糊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从黑暗的角落投射而来，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和窃笑。“是地狱外泄怨气滋生的幻境和怨灵！”谢七爷手中的罚恶令散发出森然寒意，驱散着靠近的污秽气息。“紧守心神！莫被幻象所惑！”
陈玄策剑气纵横，将一些试图凝聚成形的怨气触手斩灭。张青鸾高举引魂灯，柔和而坚定的光芒如同定海神针，护持着众人心神，照亮前路。灯光所及之处，那些扭曲的幻象如同冰雪消融，恶意的低语也被隔绝在外。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片由巨大、痛苦哀嚎的头骨堆砌而成的恐怖丘陵后，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深的绝望所笼罩。
一片无比广阔的、漆黑的平原！平原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顶天立地、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关隘！那便是鬼门关！
关墙不知由何种漆黑巨石垒砌而成，散发着冰冷、死寂、吞噬一切光线的气息。关墙之上，布满了无数扭曲痛苦、仿佛还在挣扎哀嚎的浮雕面孔。两扇高达百丈、厚重无比的漆黑巨门紧紧闭合着，门上布满了狰狞的尖刺和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古老符咒。门缝中，丝丝缕缕更加精纯、更加暴戾的地狱怨气正不断渗出。
仅仅是远远望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压抑和恐惧便油然而生。鬼门关，万鬼之门，阴阳之界！它仿佛不是死物，而是一头沉睡的、吞吐着死亡气息的洪荒巨兽！
而在鬼门关巨大的门扉正前方，约莫千丈之遥的平原中心，矗立着一面同样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巨镜——孽镜台！
镜框由森森白骨构筑，镶嵌着无数痛苦哀嚎的鬼首浮雕。镜面本应光滑如幽冥之水，倒映众生罪业。但此刻，这面巨镜却呈现一种诡异的倾斜角度！镜面之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数混乱、扭曲、充满无尽罪孽与痛苦的影像在破碎的镜片中疯狂闪烁、流动、交织！正是这些失控的镜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平原，将后方鬼门关渗出的地狱怨气不断牵引、放大、激化，再喷向四面八方！
“那就是孽镜台！”孟七指着那面倾斜的巨镜，纯黑的眸子满是凝重，“必须尽快将其扶正，至少暂时稳住镜光，切断它对外泄怨气的牵引放大！”
然而，想要靠近孽镜台，就必须穿越这片被失控镜光笼罩的、千丈宽的死亡平原！
嗡——！
就在这时，一道混乱的、夹杂着贪婪、嫉妒与背叛的暗红色镜光扫过众人前方的区域！
镜光落处，平坦的焦黑大地瞬间扭曲！无数由粘稠污血和破碎骨渣凝聚而成的、形态扭曲的怨灵，如同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团蠕动的、长满獠牙利爪的污血烂泥，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嚎，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极致的恶意！更可怕的是，这些血骨怨灵在孽镜台混乱镜光的照射下，身体不断蠕动、分裂、再生！刚被谢七爷罚恶令乌光湮灭一片，镜光一扫，原地又涌出更多！
“镜光不灭，怨灵不息！这是孽镜台失控力量结合地狱怨气滋生的‘镜孽’！”谢七爷脸色一沉，罚恶令惨白光芒吞吐，再次轰向一片涌来的血骨怨灵！
陈玄策剑气如虹，将靠近的怨灵绞碎，但那些污秽的碎块在镜光下又快速聚合。孟七双手结印，引动忘川寒气冻结大片怨灵，但冻结的速度赶不上镜光催生的速度！
张青鸾高举引魂灯，柔和的白光竭力驱散着镜光带来的混乱意念冲击，护住众人心神，但对那些物理滋生的怨灵效果有限。金灵儿被那些恶心的怪物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抓着张青鸾。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怨灵无穷无尽，他们的力量会被活活耗干！
“青鸾姐！灯！那光！”金灵儿突然尖叫起来，小爪子指着引魂灯。只见柔和的白光照耀下，那些疯狂涌动的血骨怨灵体内，似乎都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断闪烁的暗红色光点，如同心脏般搏动！位置各不相同，或深或浅。
“那是…它们的核心？”张青鸾心中一动。山河令的感应也传来模糊的提示——怨气凝聚点！
“灵儿！你能看清那些红点的位置？”张青鸾立刻问道。
“能！很清楚！就在那堆烂肉里面！”金灵儿用力点头，它的狰瞳在引魂灯光芒的辅助下，竟能精准捕捉到那些怨灵体内混乱怨气中唯一相对稳定的核心节点！这正是它那被强化后的、属于“妙手空空”天赋的洞察力！
“玄策！谢七爷！孟七姑娘！攻击它们体内闪烁的红点！”张青鸾立刻大喊，同时将引魂灯的光芒催发到极致，为金灵儿提供更清晰的视野！
“红点？左边第三个，肋下三寸！”
“右边那堆，核心在它那根歪脖子骨刺下面！”
“前面最大的那个！红点藏在它肚脐眼那滩污血里！好恶心！”
金灵儿语速飞快，小爪子精准地指向一个个目标！它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发现破绽的兴奋！
“明白！”陈玄策眼神一凝，剑随心动！一道凝练如丝的剑气，精准无比地绕过怨灵挥舞的利爪，瞬间洞穿了金灵儿所指的暗红光点！
噗嗤！那血骨怨灵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整个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崩解，化作一滩再无生机的污血，再也无法在镜光下重生！
“漂亮！”谢七爷赞了一声，罚恶令乌光不再大范围轰击，而是化作数道细长的黑色闪电，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刺入金灵儿报出的核心位置！一击必杀！
孟七法诀一变，忘川寒气不再追求冻结大片，而是凝聚成尖锐的冰锥，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射向那些红点！
效率瞬间提升！在金灵儿那如同作弊般的精准“报点”指引下，三人攻击效率倍增！大片大片的血骨怨灵被精准点杀，化作无法再生的污血。虽然孽镜台混乱的镜光依旧在催生新的怨灵，但速度已赶不上被消灭的速度！
众人压力大减，在金灵儿的“导航”下，如同尖刀般朝着平原中心那面倾斜的孽镜台快速突进！
千丈距离，在精准高效的杀戮下迅速缩短。孽镜台那庞大、倾斜、布满裂痕的镜面，以及镜框中哀嚎的鬼首浮雕，在众人眼中越来越清晰！混乱的镜光带来的灵魂冲击也越发强烈！
距离孽镜台仅剩百丈！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似乎是感应到众人的逼近，孽镜台猛地一震！镜面上所有混乱闪烁的影像瞬间消失！整个镜面变得一片漆黑，如同无底的深渊！
紧接着，一道凝练到极致、粗大无比、仿佛由世间所有绝望、恐惧、悔恨、恶毒等负面情绪熔炼而成的漆黑光柱，带着毁灭一切的混乱意志，如同灭世之矛，猛地从漆黑的镜面中心爆射而出！目标直指冲在最前方、高举引魂灯的张青鸾！
“小心！是孽镜台的本源反噬！”孟七和谢七爷同时厉声警告！
漆黑光柱的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张青鸾只觉一股冻结灵魂、湮灭意识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引魂灯的光芒被压制得摇摇欲坠！山河令的金光应激爆发，但面对这凝聚了孽镜台失控本源和地狱万载怨气的毁灭一击，竟也显得力有未逮！
眼看那漆黑光柱就要将张青鸾彻底吞噬！
“青鸾姐——！”金灵儿发出惊恐的尖叫！在极致的恐惧和守护的意念刺激下，它体内那股刚刚觉醒的、属于前世的本能天赋，混合着狰兽血脉的凶性与速度，轰然爆发！
唰！
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虚影，如同超越了空间的限制，在漆黑光柱即将触及张青鸾的刹那，猛地从金灵儿身上窜出，并非扑向光柱，而是…瞬间没入了张青鸾手中那盏引魂灯的灯焰核心——那截温润的玉质灯芯之中！
“嗡——！”
灯芯中蕴含的、属于摆渡老叟的“引路”灵性，被金灵儿这蕴含空间挪移与精准窃取天赋的灵魄之力一激，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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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生死一线！金灵儿天赋爆发，灵魄融入引魂灯芯，引爆“引路灵光”硬撼孽镜反噬！张青鸾于毁灭光柱中窥见帝君封印轮回盘的残缺记忆？孽镜台前惊现神秘碑文，指向修复轮回盘所需的三件“补天遗物”！鬼门关巨门震颤，门缝中探出的竟是…一只缠绕着帝袍碎片的白骨巨爪？《黄泉巡礼篇》第8章：补天遗·帝骨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