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可吓死我们了!”
“没事吧?”
“诏狱里那些混蛋没难为你吧?”
七嘴八舌的问候涌来。
往日傅忠最爱这种热闹场面。
此刻他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心头却像塞了一团乱麻。
他眼神空洞,还没从蒋瓛带来的震撼里完全出来。
“老大?”李景隆发现不对劲,凑近了看,“怎么了这是?在里面遭罪了?”
他习惯性地想调侃两句活跃气氛。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众人闻声转头,只见府门前的街道上,一个人正健步如飞地走来。
青衫磊落,身影挺拔,来人正是马淳。
他显然也是刚得到傅忠被释放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脸上带着关切,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傅忠。
见他虽然狼狈但还算囫囵,似乎松了口气。
“马兄!”
“徐国公!”
“淳哥!”
众人纷纷招呼。
徐辉祖和徐增寿兄弟更是抢上一步行礼。“姐夫!”
他看着眼前向他走来的马淳。
那个熟悉的小马大夫,如今是徐国公。
但那关切的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高高在上,只有朋友间的担忧。
马淳走到近前。
目光落在傅忠身上,温和问道:“傅兄,身体可有不适?”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话语中流露的是纯粹的关心。
这一声熟悉的“傅兄”。
这平淡温暖的询问。
像一根针,狠狠刺穿了傅忠心里那层荒诞的保护壳。
傅让在一旁赶忙道:“马兄……不,国公爷!多谢您仗义出手!救我兄长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多亏了国公爷!”
“老大你快好好谢谢国公爷!”
李景隆嘴快:“傅忠!你这回可真是踩了狗屎运!知道国公爷在陛下面前……”
他想描述一下马淳的功劳壮举。
话还没说完,众人只见眼前一花。
噗通!
一声异常沉闷而响亮的跪地声!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每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马淳正要伸手去扶傅忠的动作也停在半空。
他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地面上傅忠那个嬉皮笑脸、行事荒唐、号称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跪别人的颖国公世子。
竟然!
双膝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直挺挺地!
跪在了马淳的面前!
傅忠的头深深埋了下去。
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紧握的双拳压在地上。
整个傅府门口死一般寂静,落针可闻。
只有傅忠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哭泣。
更像是在用尽全力忍耐着巨大的情绪冲击。
傅让傻眼了。
李景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吴杰惊得捂住了嘴。
就连一向沉稳的徐辉祖和机灵的徐增寿,也都震惊得忘记了动作。
谁也想不到傅忠会这样!
这比他以往任何一次荒唐举动都更让人震惊!
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傅忠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血丝密布。
他死死盯着马淳。
那眼神里有惊魂未定,有死里逃生,有茫然无助。
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痛!
还有无地自容。
他张着嘴,喉头剧烈滚动。
“马……”声音破碎不堪,“国公……我……”终于一个破碎的音节吐出。
然后。
这个从来只会胡闹、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弟。
这个被蒋瓛痛斥“混账东西”的人。
眼泪无法控制地决堤而出!
“这,才是真朋友”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这卑微而沉重的一跪,表达内心的冲击。
马淳看着傅忠崩溃的样子。
脸上的愕然化为了然。
他明白傅忠此刻的感受。
马淳没有闪避这一跪,他静静地受了因为这一跪。
他没有立刻去扶。
也没有说什么虚浮的安抚。
只是待傅忠汹涌的情绪稍稍平息时,马淳伸出手,稳稳地落在傅忠的肩膀上。
“起来,傅忠,都过去了,回家就好。”
字字清晰,沉稳如磐石。
傅让这时才如梦初醒。
他和吴杰也赶紧蹲下,红着眼眶去搀扶浑身发软的傅忠,“哥,起来!回家了!”
“忠哥,起来啊!”
李景隆罕见地没说出刻薄话。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
看着那个哭得毫无形象、站都站不稳的傅忠。
徐辉祖和徐增寿对望一眼,眼神中也充满了震动。
马淳扶起傅忠。
轻拍了拍傅忠冰冷的手背,“好好休息,让家人给你煮碗定惊汤,压压惊。”
傅忠被弟弟们搀扶着。
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流淌。
他看着马淳,眼神里有无数话想说。
……
马淳回到医馆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徐妙云立刻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疲惫。
看到马淳安然无恙地回来,她那根紧绷的弦才悄然松开。
“回来了?”她放迎了上来,目光在他身上仔细逡巡,“傅忠如何了?可曾受伤?”
“他没事。”马淳顺势坐在徐妙云旁边的矮凳上,“人已经回府了,虽然受了些惊吓,性命无忧。”
他将下午从见到胡氏到救出傅忠的经过,简略道来。
“佛祖保佑。”徐妙云双手合十,松了口气,“平安就好。傅夫人得知,想必能安心养胎了。”
她看着丈夫柔声道:“累坏了吧?我去给你煮碗定神汤。”
说着便要去小灶间。
“妙云。”马淳轻声唤住她,握住她的手。
他需要倾诉,更需要与她分享这份惊天动地的经历。
“汤不急。让我把后面的事……跟你说完。”
徐妙云察觉到他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郑重。
她顺从地坐回他身边,安静地望着他,“后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她从丈夫眼中,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远不止救人那么简单。
马淳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妻子的手。
他开始讲述那个下午在谨身殿里发生的一切。
从蒋瓛的警告,到朱元璋的试探,再到他冒险为傅忠求情后皇帝的质问。
“我说,傅忠虽然混账,但空印这事,他顶多是个凑热闹听壁脚的,并非首恶。将他一直关押,只为施加压力甚至‘钓鱼’,拖下去他会更危险……”马淳的声音平稳,回忆着当时的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