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阿九睡得正香,梦里她正骑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在开满了糖果花的云朵上飞来飞去,突然就被人从美梦中摇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自家大人楚玄逸顶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幽幽地坐在她的床边。
“大……大人?”阿九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往床里面缩了缩,“你……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阿九房间做什么呀?难道是……想跟阿九一起看月亮?”
楚玄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要吃人:“阿九,本……本座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阿九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大人有什么事呀?是想问阿九今天晚饭吃了几碗饭吗?阿九吃了两碗呢!还有一碗肉末炖蛋,可好吃了!”
楚玄逸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他努力克制住想要把这丫头拎起来晃一晃的冲动,尽量用一种循循善诱(在他自己看来)的语气问道:“阿九,本座问你,你今日在畅音阁,说看到的……摄政王殿下头顶上的那些……东西,可是真的?”
“真的呀!”阿九立刻来了精神,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可真可真了!那个凶凶的哥哥头顶上,真的有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花,还有一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小星星还会给小花花唱摇篮曲呢!大人你没看到吗?哎呀,真是太可惜了!可好看了!”
楚玄逸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强忍着,继续问道:“那……那你告诉本座,你是如何……如何看到的?”
阿九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理所当然:“就是……就是用眼睛看呀!它们就在那里,一闪一闪的,阿九一抬头就看到了!”
“用眼睛看?”楚玄逸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可本座为何看不到?满朝文武,太后娘娘,陛下,为何都看不到?偏偏就你能看到?!”
阿九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嘴一扁,有些委屈:“阿九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看不到呀……可能……可能是大人眼睛不好使了?要不,阿九明天去山里给大人采点亮眼草回来泡水喝?”
楚玄逸:“……”他觉得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换了个问法:“那……那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看到别人头顶上长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阿九掰着小手指开始数:“嗯……有呀!隔壁王大娘头顶上就经常飘着一朵乌云,每次乌云飘过来,她家晾的衣服就肯定要被雨淋湿!还有书院里的张夫子,他头顶上总是顶着一本翻开的书,书上还冒着金光呢!师父说那是‘文曲星照顶’,可厉害了!”
楚玄逸嘴角抽了抽。王大娘的乌云他倒是没注意过,但张夫子头顶上的“文曲星照顶”……那不是他当初为了勉励张夫子好好教书,随口胡诌的吗?!这丫头怎么还当真了?!
“那……那你大人,就是玄虚真人,他有没有教过你,如何分辨这些东西是真是假?或者说,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楚玄逸不死心地追问,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阿九这套“理论体系”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提到自家老神棍师父,阿九顿时露出了崇拜的眼神:“师父可厉害了!他说,万物皆有灵,气运化万象!我们看到的这些花花草草、星星月亮,都是每个人身上‘气’的显化!好的‘气’呢,就会变成漂亮的小花,亮晶晶的星星,还有五彩的蝴蝶!坏的‘气’呢,就会变成乌云啊,黑烟啊,还有……还有臭烘烘的烂泥巴!”
楚玄逸听得一愣一愣的。万物皆有灵,气运化万象?这听起来……倒有几分道家的玄妙意味。只是……这“漂亮小花”和“臭烘烘的烂泥巴”的比喻,未免也太……接地气了些。
“那……那摄政王殿下头顶上那‘粉红色的小花花’和‘亮晶晶的小星星’,在你师父的说法里,算是……好的‘气’?”楚玄逸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觉得自己离真相似乎又近了一步(也可能更远了)。
“当然是好的呀!”阿九毫不犹豫地点头,“粉红色的小花花,代表着甜甜蜜蜜的心意!亮晶晶的小星星,代表着美好又闪亮的缘分!师父说,这叫‘桃花朵朵开,姻缘滚滚来’!是大大的好事呢!”
楚玄逸:“……”桃花朵朵开,姻缘滚滚来……他现在只想找块豆腐撞死。
他突然有些绝望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和这丫头沟通!她的世界观,自成一派,而且……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
“那……那你有没有……算错过的时候?”楚玄逸做着最后的挣扎。
阿九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好像没有耶!师父说,阿九的眼睛是最干净的,看到的东西都是最真实的!只要阿九不加自己的想法,把看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就一定不会错!”
楚玄逸彻底没话说了。
不加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他看着阿九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或许……这丫头说的……都是真的?
至少,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这些都是真实不虚的。
他楚玄逸钻研玄学数十年,自诩能洞察天机,趋吉避凶,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清奇的“观气之术”。
“大人,你是不是不舒服呀?你的脸怎么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阿九看着楚玄逸变幻莫测的脸色,有些担忧地伸出小手,想去摸摸他的额头。
楚玄逸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认命:“罢了……罢了……你睡吧。本……本座也该回去歇着了。”
他觉得自己再问下去,恐怕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尤其是当事人,还缺了不止一根筋的时候。
楚玄逸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重新钻进被窝,准备继续和周公约会的阿九,幽幽地补了一句:“阿九啊,以后……以后在外面,看到别人头顶上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能不能……能不能先跟本座说一声?或者……干脆就别说了,行吗?”
阿九从被子里探出个小脑袋,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楚玄逸扶着门框,感觉自己的心更累了。
他认命了。他这国师府,怕是要因为这个小祖宗,永无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