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洞窟塌了!
真塌了!
那动静,比过年放炮仗炸了全村粪坑还吓人!耳朵里啥也听不见了,就剩嗡嗡响!头顶上那黑黢黢的石头顶子,跟下雹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砸!磨盘大的石头砸在边上,溅起的碎石片子擦着脸飞过去,生疼!
脚下更完蛋!地皮跟抽风似的乱抖,裂开的口子黑黢黢的,瞅一眼都眼晕!墨绿墨绿、还冒着白烟的粘液跟不要钱似的,从那裂成八瓣的破鼎里哗哗往外淌,流到哪就“嗤嗤”响到哪,地上的苔藓石头全冒烟,一股子烧猪毛混着死鱼的恶臭,熏得人脑浆子都快凝固了!
我整个人被震得像个破麻袋,离地三尺又重重拍回湿漉漉、黏糊糊的地上!骨头缝里都在叫唤,肺管子火辣辣地疼,想喘口气,吸进来的全是灰土和那要命的腥臭!
“咳咳咳……”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眼前全是乱蹦的金星。
顾不上疼!眼珠子跟被线牵着似的,死命往江屿那边瞪!
他刚才撞那一下,太狠了!
人跟滩烂泥似的,瘫在离我不远的一堆碎石渣子上。身上全是喷出来的墨绿粘液,还“嗤嗤”地冒着白烟,那味儿……比老李家死了仨月的耗子还冲。脸朝下,一动不动,头发都糊在粘液里了。那只右手,就软绵绵地耷拉在身子边,手腕上那个撕裂的大口子旁边,那个“鱿鱼”印子……一点光都没了,灰扑扑的,跟他身上沾的泥灰一个色儿。
死……死了?
心口像被只冰爪子狠狠掏了一把,空落落的,连疼都感觉不到了。脑子里就剩一片白。
完了……
“唔……”
一声极其微弱、跟蚊子哼哼似的呻吟,突然就钻进了耳朵缝里!
我浑身一激灵!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江屿……江屿那耷拉在泥里的手指头……好像……好像极其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
就一下!快得跟错觉似的!
可我这心,就跟被那手指头勾住了似的,猛地往上提溜到了嗓子眼!
没死?!他还喘着气儿?!
“江……” 我嗓子眼堵得死死的,刚想嚎一嗓子,一股子冷风带着股熟悉的、阴森森的雪茄混铁锈味儿,猛地就刮到了后脖颈子上!
汗毛“唰”地全立起来了!
那撑黑伞的鬼东西!他还在!
猛地一扭头!
洞口那块,乱石还在往下掉,灰土扬得跟沙尘暴似的。可就在那片灰蒙蒙里,一把巨大的黑伞,跟面招魂幡似的,稳稳当当地戳在那儿!伞底下,影影绰绰站着个人影,一身黑,连个衣角都不带晃的。
伞沿压得贼低,看不见脸。可我知道,那双比毒蛇还冷的眼珠子,正隔着灰土,死死钉在我身上!还有……钉在江屿那滩“烂泥”身上!
那眼神儿……我形容不上来。不是气急败坏,倒像是……像老猫瞅着刚断了气儿、还没凉透的小耗子,琢磨着从哪儿下嘴。冰冷里头,掺着一丝儿让人后脊梁发麻的……算计?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 他那破锣嗓子,跟用砂纸磨铁管子似的,冷冰冰地从灰土里飘过来,“都碎成这样了……那点‘残渣’……居然还没散尽……”
残渣?他在说江屿?!说江屿身体里那点还没被炼没的魂儿?!
一股子邪火“噌”地就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手脚软得跟面条似的,刚撑起半个身子,又“噗通”摔回泥水里,溅了一脸腥臭的绿汤子。
“你……你到底想干啥?!” 我趴在地上,嗓子哑得跟破锣似的,冲那片灰影吼,“把他……把他还给我!”
“还?” 伞底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像冰碴子掉进耳朵眼,“一个连‘傀身’都算不上的失败品?一个意识崩碎、只靠本能和一点‘海灵’余烬吊着口气的……活死人?”
活死人?!
这三个字像把冰锥子,狠狠凿在我心口上!我猛地看向江屿,他依旧瘫在那里,只有胸口那点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证明他还没凉透。
“他……他不是……” 我喉咙发紧,话都说不利索。
“他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说一块路边的石头,“重要的是……他体内残留的那点东西……还有你手上那个同样顽强的‘钥匙’……”
伞沿似乎极其轻微地朝我的方向偏了偏。
“下一次‘归源’……你们……都会是完美的‘薪柴’……”
薪柴?!下一次?!
这疯子还没完没了了?!
巨大的恐惧混着愤怒,让我浑身都哆嗦起来。
就在这时候——
“呜哇——哇哇哇——!!!”
娃儿那哭嚎声,又来了!
这一次,声音离得贼近!好像就在洞外面!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带着一股子能把人魂儿都哭散的邪乎劲儿!震得头顶掉石头的动静都小了点儿!
这哭声一响,怪事来了!
地上瘫着的江屿,跟被电打了一下似的,那软绵绵的手指头,又猛地抽搐了一下!
更邪门的是,他手腕上那个灰扑扑的“鱿鱼”印子,跟回光返照似的,“滋啦”一下,闪了道微乎其微、比火柴头亮不了多少的……幽蓝幽蓝的光!一闪就灭了!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
伞底下那黑影,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那把稳如泰山的大黑伞,伞沿都跟着极其轻微地晃了晃。
“哼……” 一声冰冷的、带着明显不悦的哼声传来。他似乎对这哭声烦透了。
没等他再有动作——
“轰隆——!!!”
头顶上,一块比磨盘还大的石头,裹着泥浆灰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不偏不倚,朝着他站的那块地方就砸了下来!
黑伞猛地一旋!伞面跟活了一样向上扬起!
“砰!!!”
一声闷响!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那块大石头砸在黑伞上,竟然被硬生生弹开了!滚落到一边!但那巨大的冲击力,显然也让伞底下的人影晃了晃!
“走……快走……”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几乎被石头滚落声淹没的气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是江屿!
他脸还埋在泥里,可那声音……就是他!虽然破碎得不成样子,可那调儿……错不了!
他在催我走!
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混着脸上的泥浆子。走?把他扔这儿?让那鬼东西捡回去当“薪柴”?!
“不……” 我喉咙里挤出半个音儿。
“娃……娃儿……” 江屿的气音更弱了,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急迫,“在……在哭……带他……走……”
娃儿!对!娃儿还在外面哭!张嫂一个人,能护住他吗?那个撑伞的疯子要是出去了……
巨大的矛盾像两只手,狠狠撕扯着我。一边是瘫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江屿,一边是洞外哭得撕心裂肺、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婴儿……
“走啊——!” 江屿那残破的身体里,不知哪榨出来的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低吼!那只沾满墨绿粘液、微微抽搐的手,极其艰难地……朝着洞口的方向,指了一下!
就这一下,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那点微弱的起伏,彻底停了。
“江屿——!” 我肝胆俱裂!
“轰隆隆!” 更大的塌方开始了!整个洞窟都在哀嚎!出口那边,被掉下来的巨石堵得只剩一条歪歪扭扭的缝!
没时间了!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狠劲儿,瞬间冲垮了所有犹豫!我狠狠一抹脸上的泥水眼泪,用尽吃奶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朝着江屿最后指的那条石缝,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想走?” 伞底下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戏谑,猛地响起!
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从背后追了上来!
我不敢回头!也顾不上回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钻出去!
石头缝又窄又陡,湿漉漉的,全是滑腻的苔藓。我像条泥鳅,用肩膀死命往里顶,指甲在冰冷的石头上抠得生疼,也感觉不到了!后背那阴冷的视线,像针一样扎着!
“噗!”
肩膀终于挤了出去!外面是冰冷的夜风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还有……娃儿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的哭嚎!
“呃!” 刚探出半个身子,脚踝猛地一紧!
一只冰冷、滑腻、如同水底捞出的枯骨般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脚脖子!
巨大的力量传来,要把我硬生生拖回去!
是那个撑伞的!他追上来了!
“滚开——!” 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另一只脚朝着身后的黑暗死命乱蹬!脚尖好像踹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脚踝上的力道微微一松!
就是现在!
我像条被踩了尾巴的鱼,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猛地向前一窜!
“刺啦——!”
裤腿被锋利的石头划开个大口子,小腿火辣辣地疼!人也彻底从石缝里滚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
“砰!”
几乎就在我滚出来的同时,身后那块堵着缝的巨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上!发出一声闷响!整块石头都晃了晃!
他过不来!至少暂时被堵住了!
我连滚带爬地往前扑,离那吃人的洞口远远的!夜风一吹,浑身湿透的我冻得直打哆嗦,可心里那口气,总算喘上来了半口。
娃儿的哭声就在前面!我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往前跑。
没跑多远,就看见张嫂了。
她抱着襁褓,缩在一棵老歪脖子树底下,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娃儿在她怀里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张嫂!” 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张嫂猛地抬头,看见我一身泥水血污、跟从坟里爬出来似的鬼样子,吓得“嗷”一嗓子,差点把怀里的娃儿扔出去!
“晚……晚丫头?!你……你……” 她舌头都打结了,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从……从后山坑里爬出来的?!那下面……真有路?!”
我没力气解释,也解释不清。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走!快走!离开这儿!那鬼东西……那鬼东西要出来了!”
张嫂被我眼里的恐惧吓着了,又听到娃儿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啥也顾不上问,抱着娃儿跟着我就往山下跑!
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娃儿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小猫似的抽噎,趴在他娘怀里,小身子还一颤一颤的。我回头望了一眼后山那片塌陷区,黑黢黢的,像个巨大的坟包。洞口的方向,死寂一片。
可我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那鬼东西……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回到张嫂家那破败的小院,天都快蒙蒙亮了。东边天上泛着点鱼肚白,空气又冷又潮。
一进院门,张嫂就软了腿,一屁股瘫坐在门槛上,抱着睡过去的娃儿,大口大口喘气,脸色白得像纸。
“晚丫头……这……这到底咋回事啊?” 她声音带着哭腔,“老李没了……江屿那孩子……也没了……后山还塌了……我这心里……怕啊……”
我没吭声。浑身疼得没一块好肉,尤其是手腕上那个印子,火烧火燎的,比之前更厉害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洞窟里那口冒绿泡的鼎,江屿撞上去的身影,还有那撑伞鬼东西冰冷的眼神。
目光扫过院子角落,老李那没了气息的冰冷身体还躺在泥地上,盖着张破草席。
又一个……为了护着我们,把命搭进去的人。
心口堵得慌,喘不上气。我靠着冰冷的土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抖。
天边那点亮光,一点一点渗进来,照在院子里,也照在我沾满泥污的手腕上。
纱布早就掉了,露出底下那个狰狞的烫伤烙印。
就在那烙印的中心,一点极其极其细微的……幽蓝色光点……如同沉睡的萤火虫,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
快得……像是我累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