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陈平川手腕上的刺痛已经变得麻木,只剩下机械的摩擦动作。
终于,“啪”的一声轻响。
绳索断了!
陈平川顾不得查看手腕的伤势,立刻摸索着先帮张静姝解开了身上的束缚。
张静姝一得到自由,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小声啜泣起来,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平川哥哥……你别丢下我……我好怕……”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叫他“臭书童”。
陈平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尽管自己也心有余悸,声音却尽量放得平稳:“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他示意张静姝留在原地,不要出声。
自己则猫着腰,悄悄摸到舱门口,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外观察。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江面上只有朦胧的月光。
甲板上,钱三德和他那个恶人堂兄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一人趴在简陋的木桌上,发出震天的鼾声,正是钱三德。
另一人脸上带着刀疤,歪靠在船舷边,手里还抓着个空酒坛,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也睡熟了,应该是钱三德的堂兄。
好机会!
陈平川眼睛一亮,立即悄悄从船舱里爬出来,轻轻走上甲板,四处张望。
他看到在这条大船的船尾,还用绳子系着一条窄小许多的渔船。
一个大胆的逃生计划,在他脑中初步形成。
他无声地退回到张静姝身边,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外面,再指了指小渔船的方向,示意她跟上,动作要轻。
张静姝用力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泪痕。
两人蹑手蹑脚,如同两只小猫,一步一步地走出船舱。
江风吹来,带着水汽的微凉,让两人精神一振。
就在他们距离那条小渔船,只差几步之遥时——
“别跑!”
一声暴喝陡然从钱三德的方向传来!
两人如同被钉在原地,吓得魂飞魄散,一瞬间手脚冰凉。
陈平川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去。
只见钱三德依旧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银子……都是我的……”
原来这家伙是在说梦话。
长出一口气,陈平川立刻对张静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跟紧。
两人猫着腰,借着微弱月光,像两只受惊的小猫,小心翼翼地摸向船舱外,那条救命的小船。
陈平川先跳了上去,伸手去拉张静姝。
突然,“哐当!”一声脆响划破了寂静的夜。
钱三德翻身时,手臂不慎将一个空酒坛扫落在甲板上。
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江面上,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他娘的!谁?!”船舷边那个歪靠着的刀疤脸猛地睁开眼,睡意惺忪间,正好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跳上小船。
他眼中凶光一闪。
钱三德也被这声响惊醒,揉着惺忪睡眼,待看清状况,顿时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堂兄!堂兄!那两个小崽子要跑!”
两人踉跄着起身,朝着船尾追来。
张静姝吓得魂飞魄散,小脸惨白。
陈平川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他手忙脚乱地去解那根粗糙的缆绳,绳结被水浸泡过,又勒得死紧,异常难解。
他手指都快磨破了,缆绳终于被他扯开。
拿起船桨,陈平川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向江心划去。
“小畜生,还想跑!”刀疤脸见状,怒吼一声。
竟毫不犹豫,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
水花四溅。
刀疤脸水性极好,入水后如同一条黑色的游鱼,双臂强健有力地划动,迅速朝着摇摇晃晃的小渔船扑来。
“平川哥哥,快点!他过来了!”张静姝紧紧抓住船舷,带着哭腔尖叫。
陈平川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拼命划船。
可他毕竟年幼力弱,小船只是在原地晃晃悠悠地打转,行进得极其缓慢。
刀疤脸已如水鬼般游至船边,他一只大手“嘭”地一声抓住了小船的船舷。
船身剧烈一晃,差点倾覆。
刀疤脸狞笑着,便要翻身上船。
“嘿嘿,我看你们往哪里跑!”
那张狰狞的脸在月光下,如同恶鬼。
陈平川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猛地举起手中唯一的武器——那根沉重的船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刀疤脸的头上狠狠拍去!
“啪!”
一声闷响。
刀疤脸只是晃了晃脑袋,挨了这一下,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毕竟是成年壮汉,皮糙肉厚,陈平川这点力气,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
“小畜生!”
刀疤脸一把抓住了船桨,猛地向后一拽!
陈平川只觉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噗通!”
他连人带桨,被硬生生拖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平川哥哥!”
张静姝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眼睁睁看着陈平川的身影在水面上挣扎了一下,便消失在漆黑的波纹之下。
刀疤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麻利地爬上小船,对吓傻的张静姝狞笑。
“臭丫头,那小子喂鱼去了!”
说罢,他一把抓住张静姝的胳膊,如同拎一只小鸡,丢到船尾,拿起木桨,调转船头,将小船划回了大船的方向。
冰冷的江水瞬间包裹了陈平川,凭借前世练就的游泳技能,他很快在水下调整过来。
悄悄地将头探出水面,冷冷地望着远处的小船。
不能回去硬拼,那是送死!
必须先逃出去,搬救兵,才能救人!
他辨明了方向,咬紧牙关,朝着远处岸边那片模糊的灯火,悄无声息地游去。
江水冰冷,像无数根钢针扎进骨头里。
陈平川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挣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张静姝那张被泪水和惊恐占满的小脸,还有刀疤脸那狰狞的笑容。
他不能停,绝对不能!
张静姝虽然任性腹黑,但陈平川骨子里毕竟是个接受过二十多年现代教育的成年人。
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被两个恶人残忍杀害,他做不到!
而且,两人相处这么久,也有了些感情,于情于理,也要尽力去救。
体力在一点点流失,刺骨的寒意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四肢也变得僵硬麻木。
一个八岁的身体,终究是扛不住这滔滔江水。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