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鬼谷风云坛(伍)
第五回:黥刑台孙膑诈疯 邯郸城苏秦说赵(上)
书接上回!
魏国大梁城,上将军府的地牢深处,终年不见天日。
阴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在昏暗的油灯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偶尔传来铁链碰撞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地牢中显得格外刺耳。
孙膑被粗重的铁链锁在石墙上,双膝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几近昏厥。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施以刖刑,剜去了他的膝盖骨。鲜血浸透了素色的裤管,在身下凝成一片暗红色的血洼,几只苍蝇在血污上方嗡嗡盘旋。
“师弟,莫要怪我。”庞涓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他身着锦缎官服,腰佩魏王亲赐的玄铁宝剑,神情复杂,“要怪就怪你才华太过耀眼。在魏国,只能有一个兵法大家。”
孙膑艰难地抬起头,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在布满污垢的下颌汇聚成珠。“师兄,”他的声音因疼痛而颤抖,“你可还记得云梦山上,老师教导我们‘同门相济,勿相残害’?那些在月下论道、在溪边习武的日子,难道都忘了吗?”
庞涓面色微变,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指节泛白。“乱世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刻意装出的冷酷,“要怪就怪这世道!”说罢猛地转身,锦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脚步声渐行渐远。
待庞涓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地牢尽头,孙膑强忍剧痛,撕下衣襟,咬破食指,用鲜血在布条上,缓缓写下“孙庞恩怨,苍天为证”八个字。鲜血顺着布纹晕开,如同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伤口。他注意到墙角有个残破的陶俑,似是狱卒遗落的酒器,便将血书小心塞入陶俑腹中,重新放回原处。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在云梦山上,鬼谷子曾传授的“假痴不癫”之计。那是个春日的午后,山间桃花盛开,鬼谷子坐在溪边的青石上讲道:“当陷入绝境,示弱未必是弱,装疯未必是真疯。须知‘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真正的智者,懂得在必要时隐藏自己的锋芒。”当时庞涓还笑言此计太过委屈,不如堂堂正正一战。如今想来,老师早已预见今日之局。
一个计划在孙膑心中渐渐成形。他开始仔细观察狱卒的作息规律,留意地牢中的每一个细节,寻找着实施计策的最佳时机。
次日午时,狱卒送来饭食,发现孙膑正对着墙壁喃喃自语,时而仰天大笑,时而抱头痛哭。盛着糙米饭的陶碗被打翻在地,孙膑竟抓起混着泥土的饭粒往嘴里塞,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无人能懂的话语。
“疯了!孙膑疯了!”狱卒惊慌失措地跑去禀报,连滚带爬的身影在地牢通道中留下长长的影子。
庞涓闻讯赶来,锦靴踏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见孙膑披头散发,满身污秽,正与一只老鼠争食残渣。他仔细观察孙膑的眼神,却发现那双曾经睿智清澈的眼睛此刻浑浊无光,全无神采,仿佛真的失去了所有理智。
“师弟?”庞涓试探着叫道,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孙膑茫然抬头,忽然扑上前抓住庞涓的衣襟:“你是天神派来的吗?可否赐我仙丹?”说着竟要去解庞涓腰间的玉佩,手指因激动而不停颤抖。
庞涓皱眉退后,对狱卒道:“看来是真疯了。也罢,既已施刖刑,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放了吧,任其自生自灭吧。”然而在转身的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被轻蔑所取代。
然而庞涓不知道的是,每当夜深人静,孙膑都会偷偷练习鬼谷子所传的龟息之法,以减缓伤势恶化。他还用稻草在地上推演兵法阵型,保持头脑清醒。地牢的墙壁上,隐约可见他用指甲刻下的阵图痕迹。
一个月后,齐国使者淳于髡来到大梁。此人以机智善辩着称,此次奉齐威王之命,前来与魏国修好。淳于髡下榻在驿馆,每日与魏国官员周旋,言谈间不时试探孙膑的下落。
这日,淳于髡正在市集闲逛,忽见一群人围观的污秽不堪的乞丐。那乞丐正在吞食垃圾,口中却念念有词:“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淳于髡心中一动,这分明是非常厉害的兵法,他仔细观察,发现这乞丐虽然行为疯癫,但偶尔抬眼时,目光中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睿智。那眼神清澈如水,与疯癫的外表格格不入。
“此人是谁?”淳于髡问旁边卖陶器的小贩。
“客官是外地人吧?”小贩压低声音,“听说原来是庞将军的师弟,因为通敌被处以刖刑,之后就疯了。庞将军仁厚,还留他一条性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起出使前齐威王曾交代:“若见孙膑,务必设法相救。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得之可安天下。”
第三天清晨,淳于髡的使团队伍准备离开大梁。茶车中,孙膑被藏在特制的茶叶筐里,浑身涂满茶汁以掩盖气味。车队行至城门时,庞涓竟亲自前来送行。
“淳于先生这就走了?何不多住几日?”庞涓笑道,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车队每一辆马车。
“国事在身,不敢久留。”淳于髡从容应对,手中的羽扇轻摇,“况且这些茶叶需尽快运回齐国,以免受潮。”
庞涓走近茶车,随手拍了拍装茶叶的竹筐。筐中的孙膑屏住呼吸,心跳如鼓,却能保持面色如常。
“看来魏国的茶叶很合淳于先生口味啊。”庞涓意味深长地说,手指在竹筐上轻轻敲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蹄在青石路上溅起火花:“将军!大王急召!韩国有异动!”
庞涓只得拱手告别:“既然如此,本将军就不远送了。”但在他转身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