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地面还在微微颤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和金属扭曲的气味。张林喘着粗气,扶着一根倒塌的钢梁勉强站稳,视野所及之处,是支离破碎的景象。刚才他们逃离的那片区域,现在只剩下一团不断翻涌的灰尘和能量乱流,像是被一只无形巨兽嚼碎又吐了出来。
李明捂着胳膊,那里有一道能量烧伤的痕迹,眉头紧锁地望着身后:“我们……我们算是出来了?”
王芳戒备地环顾四周,手中凝聚着微弱的能量光芒,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暂时安全。但这里也好不到哪去,能量反应很混乱。”
张林没有立即回答。他的“危险预感”自从进入那个核心区域后就没停止过尖叫,此刻虽然稍有减缓,但那种濒死的警报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更重要的是,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他们在那个地方看到的景象——那些古老的数据记录、那个能量核心的可怕运作模式、以及那些被标记为“已消耗”的“实验体”列表。
“造神之地?” 张林在心里默念这个曾经寄托了无数人希望的词汇,只觉得无比讽刺。
那里根本不是什么造神之地。那是一个巨大的、精密得可怕的——收割场。
终焉之地没有在制造神,它只是在筛选、提取、然后——吞噬。那些觉醒了超自然力量的参与者,他们所谓的“神性”,不过是被加速提取、最终为终焉之地提供能量的燃料。一旦能量达到某个阈值,个体就会被“收割”,意识消散,身体瓦解,他们的力量和生命被转化成维持这个庞大系统运转、或者加速某个最终目标达成的养分。
而他们刚才发现的,正是这个系统已经过载、濒临崩溃的证据。那些剧烈的能量波动和环境崩塌,不是升级,不是考验,是失控。
“这里不是造神之地,”张林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是……是它的坟墓。”
李明和王芳的表情都凝重到了极点。他们同样看到了那些冰冷的数据,理解了其背后的含义。过去的希望在一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绝望。如果这里不是通往“神”的阶梯,那它是什么?那些能量在积累什么?那个“湮灭”又是什么?
“那些记录……‘维度不稳定’,‘场域崩溃’,‘目标偏差’……”李明回想着那些陌生的技术词汇,“感觉像是一个……失控的实验?”
王芳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管它是什么实验,它正在把所有人都拉进去陪葬。那些崩塌……就是湮灭的开始吗?”
张林看向远方,视线穿过扭曲的建筑轮廓和弥漫的灰尘。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压迫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不仅仅是危险,还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沉重。他的“危险预感”不再是针对某个特定敌人或陷阱,而是一种弥漫性的、针对整个环境的警告。
整个终焉之地,都在尖叫。
“也许是,也许……更糟,”张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望没有任何用处,活下去的本能让他开始思考新的对策。“我们现在知道了真相,这比什么都重要。至少我们不再追求那个虚假的‘升华’了。”
“但我们现在往哪走?”王芳问,“游戏规则好像也变得混乱了,没有新的提示,也没有任务目标。以前至少知道下一场游戏在哪,现在呢?”
李明尝试启动随身携带的一个简易终端,这是他用捡来的碎片和自己的能力改造的:“终端信号非常不稳定,大部分功能都失效了。好像‘系统’本身也出了问题……或者它已经不在意这些小把戏了。”
没错,系统不在意了。那些冰冷的“管理员”可能只是庞大收割机器上的自动化程序。当机器本身开始解体,这些程序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
张林闭上眼,发动他的能力。那种对环境细微变化的感知在此时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脚下大地的哀鸣,能“看”到”远处能量流动的异常涌动,甚至能感知到某种无形的“裂痕”正在空间中悄然扩散。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张林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是赢下游戏,不是获得升华,是彻彻底底地离开终焉之地。在它彻底崩塌之前。”
“逃离?”李明苦笑,“我们连门在哪都不知道。”
“以前的‘门’是通往下一场游戏的,或者通往更高的区域,”张林说,“但如果终焉之地是一个封闭的系统,那么一定存在一个……‘进入点’,也就是它的‘出口’。”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终焉之地不可能凭空出现,他们是被某种力量“拉扯”进来的。那种力量逆转过来,也许就是离开的方法。
“也许那个出口就在……最危险的地方?”王芳猜测。
“或者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张林摇头,“我们现在对终焉之地的了解还不够。我们知道它在崩塌,知道‘造神’是假的,但这不足以找到出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更多的信息。在这样一个即将湮灭的世界里,去哪里寻找信息?系统已经失效,那些隐藏的区域可能已经崩塌,幸存者们自身难保,甚至有些人可能因为得知真相而彻底疯狂。
“也许……还有其他人知道些什么,”李明说,“那些比我们来得更早的幸存者,或者……那些对‘造神’深信不疑的人。”
张林立刻想到了赵刚。那个狂热地追求力量、相信自己是天选之子的“使徒”。如果有人最不愿意相信“造神”是谎言,那就是他。如果有人因为这个谎言而投入了所有,并积累了强大的力量,那也是他。
赵刚,现在会是什么反应?他是会因为真相而崩溃,还是会更加疯狂地试图证明自己是对的,甚至试图强行达成那种虚假的“升华”?无论哪一种,他都可能掌握着关于终焉之地深层秘密的线索,或者成为逃离道路上的巨大障碍。
“赵刚……”张林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们价值观的冲突,生存方式的对立,现在因为这个崩塌的真相,变得更加尖锐。
“他可能会是我们寻找信息的目标,也可能是……最大的敌人,”王芳沉声说,“那种人,一旦信仰崩塌,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想不到。”
“他的能力很强,而且他有很多追随者,”李明补充道,“如果我们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会非常危险。”
张林知道危险,但现在,危险无处不在。终焉之地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源。相对而言,拥有特定目标和能力的活人,反而是更明确、更有可能从中获取线索的存在。
而且,他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如果“造神”只是一个诱饵,那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终焉之地在“收割”了足够的力量后,会发生什么?
湮灭。
这个词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必须在终焉之地彻底湮灭之前逃出去,否则一切都将化为虚无,他们的挣扎、他们的牺牲、他们获得的短暂胜利,都将毫无意义。
“我们的目标现在只有一个,”张林抬起头,眼神坚定,“在终焉之地彻底消失之前,找到逃离的路。为此,我们需要信息,需要力量,也许……还需要面对一些不愿意接受真相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李明和王芳,他们虽然疲惫,但眼神中同样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们是张林最信任的盟友,是他在这个地狱中最重要的羁绊。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现在,他们要一起面对这个终极的危机。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王芳问。
张林感应着周围混乱的能量流和空间的“裂痕”分布。那些“裂痕”似乎在向某个方向汇聚,或者说,是从某个中心向外扩散。
“跟着湮灭的痕迹走,”张林指向一个方向,那里空气中的能量最为狂暴,空间似乎都有些扭曲模糊,“终焉之地的崩塌是从某个地方开始的,那里或许隐藏着它的核心秘密,或者……通往外界的薄弱点。”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追着死亡的脚步前进。但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在终焉之地尚存、但又已经显露其末日景象的时刻,去触碰其最本质的秘密。
“去那里?”李明看着那个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地方能量反应太强了,感觉连我们的能力都会受到压制甚至反噬。”
“也许,那正是我们能了解它真正运作方式的地方,”张林说,“风险是巨大的,但留在原地,或者盲目乱闯,结果都是一样。”
王芳没有犹豫:“那就走。总比坐在这里等死强。”
李明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好吧。不过我们需要准备一下,那种地方,只凭现在这样进去,无异于送死。”
他们开始清点身上剩余的物资,检查各自的能力状态。过去的生存经验告诉他们,越是危险的地方,越需要谨慎和准备。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敌人不再是固定的游戏规则或可预测的怪物,而是整个世界体系的崩塌。
未来的路,充满了未知和无法避免的危险。湮灭的阴影已经笼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可能离深渊更近。但张林知道,此刻的绝望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终焉之地彻底将一切归于虚无之前,找到那渺茫的生机。
张林最后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那里曾经是他们为之奋斗、为之相信“造神”的地方。现在,那只是一个正在坍缩的幻影。
“走吧。”
三人默契地迈开脚步,走向那个能量狂暴、预示着终焉之地末日的方向。他们的旅程,从逃离虚假的希望,转向了在无法避免的湮灭中寻找真正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