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带着我们出了城，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往西走。四月的鲁西北平原，麦苗刚抽穗，绿油油地铺到天边。偶尔能看到几株早开的槐树，白花挂满枝头，香气扑鼻。
\"还有多远？\"老张提着刚在集市上买的二斤猪肉和一袋子水果，脑门上沁出汗珠。
\"过了前面那条小河就到了。\"小栓指着远处一道闪着银光的细线。
老邻居拄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棍，边走边打量四周：\"这地方风水不错，前有照后有靠，古代肯定出过富户。\"
我正想问什么意思，脚下一滑，差点栽进路边的水沟里。小栓赶紧扶住我：\"小心！这路我们村的人走惯了，外地人容易崴脚。\"
果然，转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个小村庄，二三十户人家散落在高高低低的土坡上。村头有棵老槐树，树下几个老人正坐着晒太阳，见我们过来，都直勾勾地盯着看。
\"栓子，这几位是？\"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眯着眼问。
\"北京来的客人，看咱家老物件的。\"小栓脆生生地回答。
老头摇摇头：\"你爹知道不？别又把好东西当破烂卖了。\"
小栓脸色一暗：\"我爹在城里打工，半年没回来了。\"说完加快脚步，领着我们往村里走。
老张凑到我耳边：\"听见没？这村里肯定有好东西。\"
村子不大，但曲里拐弯的。小栓家在村西头，三间低矮的砖房，院墙是用玉米秆扎的。一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奶奶，我回来了！\"小栓朝屋里喊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我奶奶病了，下不了炕。\"
老张把猪肉和水果递给小栓：\"拿去给奶奶补补身子。\"
屋里传来个沙哑的声音：\"栓子，来客人了？\"
我们跟着小栓进屋，一股中药味扑面而来。炕上躺着个瘦小的老太太，盖着床补丁摞补丁的被子，见我们进来，挣扎着想坐起来。
\"大娘别动！\"老张赶紧上前按住，\"我们就是来看看，您躺着别客气。\"
老太太还是坚持让孙子扶她靠坐在炕头：\"栓子不懂事，把家里的老物件拿出去卖，让几位看笑话了。\"
老邻居摆摆手：\"大娘，话不能这么说。老物件在识货的人手里是宝贝，在不识货的人眼里就是破烂。您家里要是有什么祖传的东西，我们愿意出公道价。\"
老太太叹了口气，指着墙角一个黑乎乎的木头箱子：\"都在那呢，他太爷爷留下的，你们看看吧。\"
小栓搬来箱子，打开一看，里面乱七八糟堆着些铜器、瓷片，还有几个脏兮兮的小物件。老邻居眼睛一亮，蹲下身仔细翻看起来。
\"小陆，打盆水来。\"老邻居头也不抬地说。
我麻利地去院里打了盆井水。老邻居从箱子里拿出个沾满泥垢的铜器，在水里轻轻擦洗。渐渐地，露出个精美的三足小炉，通体鎏金，腹部錾刻着缠枝莲纹。
\"宣德炉！\"老邻居声音都变了，手微微发抖，\"看这铜质，这做工，这包浆...\"
老张凑过来：\"真的假的？\"
老邻居瞪了他一眼：\"我玩铜器四十年，还能看走眼？\"他转向老太太，\"大娘，这东西您打算卖多少钱？\"
老太太摇摇头：\"我一个老婆子哪懂这些，你们看着给吧。\"
老邻居沉吟片刻：\"按理说，这种品相的宣德炉，市场价至少五万。但您家情况特殊...\"他看看小栓和病怏怏的老太太，\"我们出三万，您看行吗？\"
老太太惊得直咳嗽：\"多、多少？三万元？\"
小栓手里的碗\"咣当\"掉在地上：\"三...三万？那个收破烂的王老五说最多值三百！\"
老邻居笑了：\"所以说要识货嘛。\"
老太太突然挣扎着要下炕：\"栓子，快，给几位恩人磕头！\"
老张赶紧拦住：\"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公平买卖，您别这样。\"
老太太抹着眼泪：\"这三万块钱，够给我看病，够栓子上学，还能把房顶修了...\"
最后，除了那个宣德炉，老邻居又从箱子里挑出个白玉烟嘴和几枚铜钱，一共给了三万五千元。老太太执意要留我们吃饭，拖着病体下炕，亲自给我们烙饼。
趁着老太太做饭的功夫，我们仨在院里低声讨论。
\"老邻居，那炉子真值五万？\"我问。
老邻居点点头：\"只多不少。搁潘家园，碰上喜欢的，八万都有人要。\"
老张搓着手：\"那咱们这趟可赚大了。\"
\"别高兴太早。\"老邻居压低声音，\"这村里人要知道老太太突然有了几万块钱，保不齐有人眼红。咱们得赶紧走，免得给祖孙俩惹麻烦。\"
正说着，小栓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王老五带着几个人往我家来了！\"
老张脸色一变：\"就是集市上那个光头？\"
小栓点点头：\"村里有人看见你们来我家，肯定告诉他了。\"
老邻居当机立断：\"小陆，把东西收好。老张，准备应付。\"
话音刚落，院门\"砰\"地被踹开，光头大汉带着三个痞里痞气的青年闯了进来。
\"好哇，跑这儿捡漏来了？\"光头阴阳怪气地说，\"把东西交出来！\"
老张挡在我们前面：\"凭什么？我们花钱买的，公平交易。\"
光头冷笑：\"跟这老婆子买的不算数！她老年痴呆，不懂行情。\"他一挥手，三个混混围了上来，\"识相的，把东西和钱都留下，不然...\"
\"不然怎样？\"老张解开外套扣子，露出里面的军用背心。
光头啐了一口：\"当兵的怎么了？我们四个人还收拾不了你们仨老头？\"
我忍不住插嘴：\"我才三十出头！\"
光头没理我，伸手就要推老张。说时迟那时快，老张一个侧身，抓住光头的手腕，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砰\"的一声，光头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老子当年在侦察连，你这样的，一只手打俩！\"老张一脚踩在光头胸口。
那三个混混想上前，老邻居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都别动！我报警了！\"他手里举着个老式手机，屏幕上确实显示正在拨打110。
混混们犹豫了。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来是村里的几个老人带着十来个扛着锄头、铁锹的村民赶来了。
\"王老五！你又来欺负栓子家！\"那个缺门牙的老头怒吼。
光头见势不妙，爬起来就跑，临走还撂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村民们围上来问长问短。老太太把事情经过说了，大家都替她高兴。
\"早该有人治治王老五了！\"一个村民说，\"专门骗咱村里人的老物件，转手卖高价。\"
我们不敢久留，匆匆吃了老太太烙的饼，包好东西准备回城。临走时，老邻居悄悄塞给小栓一张名片：\"有事打电话，我们还在禹城待几天。\"
小栓送我们到村口，老张拍拍他肩膀：\"好好照顾奶奶，钱藏好了，别乱花。\"
回城的路上，我们三个都挺兴奋。老张边走边比划那个过肩摔的动作，得意洋洋；老邻居则抱着装宣德炉的布包，像抱着个宝贝；我背着剩下的东西，心里盘算着这批货能赚多少。
\"哎，你们说，光头会不会在城门口堵咱们？\"走到半路，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老邻居摇摇头：\"他没那么大胆子。不过...\"他看看天色，\"咱们还是绕道走吧，安全第一。\"
我们改走了一条小路，虽然远点，但避开了可能的风险。夕阳西下时，我们终于看到了禹城的城墙。
\"明天还去集市吗？\"我问。
\"去！为什么不去？\"老张豪气干云，\"我还想再会会那个光头呢！\"
老邻居笑了：\"你啊，就是好斗。不过明天确实得去，我打听到个消息——\"他神秘地压低声音，\"有个老教师家里藏着一批文革时保护下来的古籍，咱们去看看。\"
回到旅馆，我们把东西锁好，去附近的小饭馆庆祝。点了禹城另一道名吃——泡子糕，还有当地特产的禹王亭酒。
酒过三巡，老张拍着桌子说：\"今天真痛快！既捡了漏，又教训了坏人，这才叫替天行道！\"
老邻居抿了口酒：\"你呀，就是莽撞。要不是村里人来得及时，咱们三个今天非得吃亏不可。\"
我举起酒杯：\"不管怎么说，这趟禹城之行值了！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