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宝库的幽蓝光芒被那扇扭曲变形的合金巨门隔绝在外，只留下通道内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郁的血腥味。鹿玖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李如玉，踉踉跄跄地往外逃。女帝陛下沉重的身体靠在他身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抖，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不断浸透他肩膀的衣服。
左臂外侧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刚才强行搏杀影卫时再次撕裂，皮肉狰狞地外翻着，边缘是焦黑的灼痕。左肩胛骨被能量光束轰击的地方，虽然没有贯穿伤，但那可怕的湮灭能量似乎仍在侵蚀，让她半边身子都使不上力，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钻心的剧痛。再加上内腑的震荡和内力彻底枯竭的虚弱感，这位曾经睥睨天下的女帝，此刻如同被折断羽翼的凤凰，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闷哼。
“陛下…撑住…马上…马上就到了…”鹿玖的声音带着哭腔，汗水混合着灰尘和血（不知道是谁的）糊了一脸。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拽，总算把李如玉弄出了那条如同地狱甬道般的地下通道，回到了废弃仓库那布满灰尘和铁锈的地面。
夜风带着凉意吹来，却吹不散鹿玖心头的恐慌。他手忙脚乱地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手指哆嗦着按了120。
“喂…120吗？！救命啊！这里有人快不行了！重伤！流了好多血！地址是…是…”他报出废弃工厂的大致位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挂断电话，鹿玖看着靠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李如玉，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祖宗啊！您可千万别驾崩啊！您要是没了，我这“近侍”下半辈子是吃牢饭还是被“龙渊”挫骨扬灰？他都不敢想！
他笨拙地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t恤下摆，试图给李如玉手臂上那道恐怖的伤口包扎止血。布条刚碰到伤口边缘的焦黑皮肉，李如玉的身体就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紧闭的眼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鹿玖吓得手一缩，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哪干过这个？看着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感觉自己也要晕过去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天籁。鹿玖从来没觉得这声音如此动听过。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挥手。
刺眼的车灯划破黑暗，救护车一个急刹停在旁边。车门打开，跳下几个穿着白大褂、训练有素的急救人员。当他们看到鹿玖怀里那个浑身是血、伤口狰狞、穿着破烂运动服的女子时，饶是见惯了各种惨状的急诊老手，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车祸？斗殴？”一个年长的医生一边快速检查李如玉的瞳孔和脉搏，一边厉声问道。
“摔…摔的！对！从高处摔下来！被…被钢筋划伤了！”鹿玖语无伦次，编了个漏洞百出的理由。
医生显然不信，但现在救人要紧。几个人动作麻利地把李如玉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鹿玖像条尾巴一样跟着爬了上去，紧紧抓着担架的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如玉苍白如纸的脸。
救护车内，警灯闪烁，气氛紧张。护士快速建立静脉通道，挂上生理盐水。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显示着生命体征的微弱。
李如玉在颠簸和药物的刺激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刺眼的白光和晃动的人影。陌生的环境，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还有手臂上传来被冰冷器械触碰的异样感，让她本能地感到极度的不适和抗拒！
“放肆…拿开…尔等…何物…”她虚弱地呵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
“病人别动！我们在给你处理伤口！”护士赶紧按住她。
“大胆！竟敢…触碰龙体…”李如玉的挣扎微弱无力，但眼中的怒火却清晰可见。她感觉有冰冷尖锐的东西刺入了她的手臂血管（留置针），这在她看来无异于酷刑！
鹿玖赶紧凑过去，抓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哄道：“陛下！祖宗！您别动！这是…这是御医！给您疗伤的！那些针啊线啊…是…是西域进贡的灵药和缝合金线！能救命的！您忍忍！忍忍就好了！”
西域灵药？缝合金线？李如玉的意识在剧痛和药物作用下模糊不清，鹿玖这拙劣的谎言竟让她挣扎的动作稍微停了一瞬，只是眉头依旧紧锁，眼神充满了戒备和痛苦。
救护车一路呼啸，冲进了市立医院急诊中心。刺目的无影灯下，李如玉被推进了抢救室。鹿玖被挡在了门外，只能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每一次门开，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听到什么噩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鹿玖瘫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女帝的伤势、那诡异的深渊裂缝、神秘消失的虎符、“龙渊”的报复、还有…天价的医疗费！他兜里那几颗金瓜子，够付急诊费吗？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刚才那位年长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
“医生！她怎么样？！”鹿玖一个箭步冲上去，声音都劈叉了。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表情严肃，“左臂开放性骨折伴严重撕裂伤，肌腱和部分神经受损，清创缝合了，但后期功能恢复是个大问题。左肩胛骨有严重的能量灼伤和内出血，我们用了特效止血凝胶和生物膜覆盖，需要密切观察感染和坏死风险。另外，病人严重失血，伴有内腑震荡伤，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鹿玖听到“脱离生命危险”，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连连道谢：“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不用谢，这是我们的职责。”医生摆摆手，眉头却皱得更紧，“不过…有几点很奇怪。病人伤口边缘的灼伤残留了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异常能量辐射，干扰了部分仪器的读数。而且她的身体数据…非常奇特，细胞活性远超常人，自愈能力似乎很强？但又在某些方面…显得很脆弱？像是…像是被强行压制或者…不适应？” 医生看着手里的报告单，眼神充满了困惑和探究，“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受这么奇怪的伤？”
鹿玖心里咯噔一下，冷汗又冒出来了。他强作镇定，继续胡诌：“她…她是我表姐！搞…搞极限运动的！玩…玩徒手攀岩！摔下来的时候…可能…可能碰到了什么实验设备泄露？对！那废弃工厂以前是搞科研的！” 这理由他自己都不信。
医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全信，但也没再追问。“先去办住院手续吧，预交押金三万。病人需要进IcU观察24小时，费用很高，家属要做好准备。”
三…三万？！还是押金？！IcU？！
鹿玖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他掏遍全身口袋，只有那几颗金瓜子、几张皱巴巴的毛爷爷，还有一张余额不足四位数的银行卡。这点钱，连个零头都不够！
“医生…能不能…先救人…钱…钱我马上去筹…”鹿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
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医院有规定。先去筹钱吧，我们会尽力维持病人生命体征，但拖不了太久。” 说完，摇摇头走了。
鹿玖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坐在椅子上。三万多…把他卖了也不值这个价啊！找谁借？他那点工资只够糊口，朋友也都是月光族…难道去抢银行？他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绝望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李如玉换下来的那堆染血的、破烂不堪的运动服上。护士把她的个人物品（主要是那身破烂衣服）装在一个透明塑料袋里，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鹿玖的目光，被运动服口袋里露出的一个小角吸引住了。那是…一块温润的、带着血污的白色玉佩！正是李如玉之前塞给他护心脉、后来被他偷偷塞回她口袋的那块！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手把玉佩掏了出来。入手温润，即使在血污下，也能感受到其细腻的质地和隐隐流动的光泽。玉佩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盘龙，龙睛处镶嵌着两颗极其细小的、仿佛会呼吸的幽蓝宝石（之前没注意看）。虽然不懂玉，但鹿玖直觉这玩意儿绝对价值连城！毕竟是女帝的随身玉佩！
“陛…陛下…”鹿玖看着IcU紧闭的大门，又看看手中这块温润却沉重的玉佩，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心里充满了愧疚，“对不住了…微臣…微臣这也是为了救您的命啊…等您好了…要杀要剐…微臣认了！”
他擦干眼泪，把玉佩小心地揣进最里面的口袋，像揣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也像揣着最后的希望。他冲出医院，在夜色中狂奔，寻找着记忆中这条街上唯一一家还亮着“典当”灯箱的老旧铺面。
当铺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就着台灯看报纸。看到鹿玖气喘吁吁、满身狼狈地冲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
“老板…当…当东西！”鹿玖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带着血污的玉佩掏出来，放在柜台的绒布上。
当铺老板漫不经心地拿起玉佩，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当他的目光触及那龙形雕刻的细节，尤其是龙睛处那两颗在灯光下仿佛有生命般流转幽光的细小宝石时，老花镜后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猛地坐直身体，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这玉…”老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反复摩挲着玉佩，感受着那温润如脂的触感和仿佛蕴含其中的奇异能量波动，“这雕工…这沁色…还有这龙睛…天啊！这…这至少是唐代宫廷的顶级羊脂古玉！龙睛嵌的是传说中的‘海魄石’！无价之宝！小伙子！你这东西哪来的？！”
鹿玖被老板的反应吓了一跳，心里更加没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祖…祖传的！家里…家里急用钱！老板…您看…能当多少？” 他紧张地盯着老板。
老板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狂热，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他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死当！现金！马上点给你！”
二…二十万？！鹿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比他预想的多了好几倍！虽然知道这玉佩肯定不止这个价，但现在救命要紧！
“当！死当！”鹿玖毫不犹豫，声音都在抖。
老板动作麻利地开了当票，点出厚厚二十沓红彤彤的钞票，用一个黑色塑料袋装着，塞给鹿玖。整个过程快得鹿玖都来不及反应。当他抱着沉甸甸的、散发着油墨味的二十万现金，走出当铺时，感觉像在做梦。
他一路狂奔回医院，冲到缴费窗口，把一大袋子现金“哗啦”一声倒在柜台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交钱！IcU！李如玉！全部押金！”
收费员看着小山似的现金，也愣住了。这年头，还有人扛着几十万现金来交费的？
交完费，拿到缴费单，鹿玖才感觉双腿一软，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钱…暂时够了。祖宗…有救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IcU外的家属等候区。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到李如玉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连着各种仪器，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一个护士正在里面记录着什么。
鹿玖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下，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电关机了。
算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IcU里那个安静躺着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从合租屋天降女帝，到博物馆惊魂，甜品店血战，再到龙渊地宫徒手拆高达，最后是这急诊室里的兵荒马乱和典当御赐玉佩…
短短几天，他的人生就像坐上了一辆失控的过山车，在惊悚、荒诞、恐惧和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中疯狂翻滚。他看着李如玉那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蹙的眉头，心里的小人默默吐槽：祖宗啊，您这“微服私访”的成本…也太高了点吧？我这“近侍”当得…都快倾家荡产了…
就在鹿玖眼皮打架，快要撑不住睡着的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年轻医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夹板。
“李如玉家属？”医生问道。
“是！我是！”鹿玖赶紧站起来。
“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但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血库Ab型血暂时短缺，你是她家属，方便验个血型吗？如果匹配，亲属互助献血能优先用血。”医生解释道。
输血？鹿玖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验！马上验！我是她…表弟！” 他再次祭出亲戚大法。
医生带着鹿玖去抽了血。等待结果的时候，鹿玖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个小小的针眼，又想起李如玉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心里一阵发堵。
很快，验血结果出来了。
年轻医生看着报告单，眉头皱了起来，表情有些古怪。他抬头看了看鹿玖，又低头看了看单子，反复确认了几遍。
“鹿先生…你的血型…”医生欲言又止，眼神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
“怎么了医生？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是不是能给她输？”鹿玖急切地问。
医生摇摇头，把报告单递给鹿玖，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你的血型…不是常规的Abo系统里的任何一种…仪器显示…是一种…从未记录过的、极其罕见的…变异型？而且…活性…高得离谱？这…这怎么可能？”
鹿玖接过报告单，看着上面一堆看不懂的符号和后面标注的“未知变异型”、“超高细胞活性”等字样，彻底懵了。
从未记录过的血型？超高活性？
他猛地想起，在地宫宝库，女帝的血溅在他身上时，那股奇异的暖流…还有刚才抽血时，护士似乎也嘀咕了一句“这血颜色好鲜艳”…
难道…是因为沾了女帝的血？！
鹿玖看着IcU玻璃窗内那个沉睡的身影，又看看自己手臂上的针眼，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合租的日子…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