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之城的最高会议厅，被称作“真理之环”。
这里没有多余的装饰。
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环形排列的黑色合金座椅。
大厅的正中央，是林风的王座。
它由“荣耀骑士”的残骸熔铸而成。
象征着新秩序建立在旧秩序的废墟之上。
此刻，所有人都已就座。
左侧，是以墨痕为首的技术派。
他们大多来自“钢铁之城”的原班人马。
右侧，是以一名独臂的沙漠老兵为首的军功派。
他们是跟随林风，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嫡系。
冷月与赤瞳，则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分立于王座之后。
整个会议厅，安静得可怕。
只能听到空气净化系统发出的，规律的“嗡嗡”声。
这，就是林风建立的新帝国。
高效，精准，绝对服从。
一个身影，从左侧的席位上站了起来。
他叫奥古斯特。
是林风亲自任命的，“秩序议会”的领袖。
他曾经是铁女王麾下，最优秀的城市管理者。
一个纯粹的，数据至上主义者。
奥古斯特走到大厅中央。
他没有看任何人。
只是微微躬身，向王座上的林风行礼。
“我的君主。”
他的声音，像经过校准的机器一样，精准而清晰。
“秩序议会，上个月的帝国运行报告，已经完成。”
他抬起手。
一面巨大的全息屏幕，在他的身后展开。
一行行冰冷的，却又无比震撼的数据，浮现在屏幕之上。
“上个月，全帝国范围内。”
“刑事犯罪率：0%。”
“资源浪费比：0%。”
“工业生产综合效率，对比上上个月，提升：12.7%。”
“所有公民的平均工作时长，精确到了毫秒。”
“所有物资的分配，精确到了毫克。”
奥古斯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狂热的自豪。
“我们建立了一个……完美的系统。”
“一个没有任何冗余，没有任何浪费的，理想国度。”
他说着，转过身，面向在场的所有人。
“这一切，都归功于君主您所制定的，‘标准化流程’。”
“它摒弃了所有低效率的，不确定的，属于旧时代的人性化因素。”
“用最理性的数据，为帝国规划出了最正确的发展道路。”
会议厅里，技术派的官员们，纷纷点头。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对这种“完美秩序”的向往。
而军功派的战士们，则大多面无表情。
他们听不懂这些复杂的数据。
但他们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的气氛。
奥古斯特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他再次转向林风。
声音，变得更加激昂。
“所以，君主。”
“我，以及整个秩序议会，在此，提出一项新的议案。”
“我们请求，将‘标准化流程’，推广到帝国的……所有领域。”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
让会议厅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骚动。
“所有领域？”
一名沙漠老兵，忍不住开口。
“那是什么意思？”
奥古斯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仿佛在看一个无法理解高等数学的野蛮人。
“意思就是。”
“包括，艺术。”
“以及，娱乐。”
他再次挥手。
全息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新的规划图。
“我们将根据大数据分析，创作出最能激发公民工作热情的音乐。”
“我们将设计出，最能缓解疲劳，且耗时最短的标准化娱乐项目。”
“我们将取缔所有‘无意义’的个人爱好。”
“比如，那个在下层区，修理旧时代音乐盒的老头。”
“那是一种典型的，资源和时间的双重浪费。”
“我们将把一切，都纳入到‘完美’的，‘标准化’的体系之中。”
“我们的帝国，将不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不确定性。”
“它将像一颗精准的恒星，沿着既定的轨道，永远运转下去！”
奥古斯特说完了。
他张开双臂，如同一个迎接新世界的先知。
整个会议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座之上。
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年轻的君主。
林风，缓缓地，抬起了头。
自从吞噬了AI“天眼”之后。
他的大脑，就变成了一台比“天穹”系统还要恐怖的超级计算机。
在奥古斯特提交报告的那一瞬间。
他的大脑，就已经将这份报告，与帝国的总数据库，进行了亿万次的交叉比对。
他发现了。
在那“完美”的数据之下，隐藏着的，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瑕疵。
一个被巧妙篡改过的，关于“矿产资源再生利用率”的数据。
奥古斯特，为了让报告变得“完美”。
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林风没有去看那块巨大的全息屏幕。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奥古斯特的身上。
那是一种，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
看得奥古斯特，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
“奥古斯特。”
林风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的报告，很完美。”
奥古斯特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喜。
他以为，君主认可了他的理念。
但林风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么，请告诉我。”
林风的身体，微微前倾。
用一种极其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问道。
“上个月，城里有多少新生儿的笑声，被记录在案？”
整个会议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新生儿的……笑声？
这是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和帝国的运行，有什么关系？
奥古斯特，也完全呆住了。
他的大脑，在高速地运转着。
试图理解君主这个问题的，深层含义。
但，他失败了。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
在他的，由无数数据和表格构成的世界里。
从来没有“笑声”这个计量单位。
“君……君主……”
他的额头上，第一次，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笑声……是一种，没有实际意义的，生物体的情绪表达。”
“它……它无法被量化。”
“也……也不属于，我们‘秩序议会’需要统计的关键绩效指标……”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越来越没有底气。
因为他看到。
王座之上的林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
君主，似乎……有些不悦。
林风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用那个简单的问题，在所有人，包括奥古斯特的心中。
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一颗，对“数据完美论”，对这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怀疑的种子。
他让在场的所有人，第一次，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
一个听不到新生儿笑声的帝国。
哪怕它的数据，再完美。
它，还算是一个，活着的帝国吗？
那个无法被数据量化的问题，如同一个幽灵。
盘旋在“真理之环”的上空。
让那份“完美”的报告，显得，无比的苍白。
也无比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