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小卖部被夕阳镀上一层暖橘色。
两人坐在小卖部前的石阶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
落日余晖,缓缓洒在他们的肩膀上。
仿佛突然回到曾经在操场上,肩并肩看着夕阳的岁月里。
烟雾缭绕中,相泽燃的侧脸,被余晖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他始终沉默,脸上的伤痛被深锁在眼底,化作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他仍旧,只是这家小超市的老板。
日复一日擦拭货架、整理商品……
在一潭死水的日常中,等待着两个孩子早日长大。
仿佛所有未说出口的往事,都随着货架上的灰尘被轻轻拂去。
竹剑扬也没有说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周数,宁愿乔装打扮接近相泽燃,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和对方摊牌。
“不能再逼他了……”竹剑扬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相泽燃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了……”
很快,一包烟见底。
竹剑扬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转身,收拾好超市内的一地狼藉。
装起相泽燃递给他的一条中华,拍拍对方肩膀,走进夜色里。
很快,夜色如墨。
特斯拉沿着高速路疾驰,车灯划破朦胧的雾霭,直奔t3航站楼。
高哲的飞机,晚点了半个多小时。
接机口的人群已渐渐稀疏,只剩下零星几个旅客,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
“高哲!孙贼!”
竹剑扬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他大步上前,猛地将高哲宽大的肩膀揽入怀中!
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对方揉进骨血里。
雾气,从高哲的脖颈处缓缓散出。
等高哲察觉时,竹剑扬手掌在脸上胡乱一抹,快速擦干了眼泪。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板牙,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高哲的背。
“你小子,怎么才到?老子等得都快睡着了!”
这顿接风宴,是早在周数回国那时,两人在qq上就敲定好的。
然而高哲却把日子提前了许多。
“走,上车!”
竹剑扬一把抢过高哲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
一路上,他妙语连珠,从工作里的奇葩客户,吐槽到同事的八卦轶事。
偶尔歪过头,用带着几分痞气的口吻问:“国外那帮人,是不是天天都生啃牛肉啊?”
“那屌白人餐,快把老子吃吐了!”高哲配合着他,语气夸张地比划着。
手指在空中划出各种形状:“天天汉堡沙拉,连个热乎的都没有!”
“老子现在,看见绿色的叶子就犯恶心!”
他的语调里,哪还有以前那口流利的京腔。
大舌头似的切换着母语,偶尔蹦出几个英文单词,却带着几分生硬的滑稽。
竹剑扬“嘿嘿”坏笑:“行啦,咱们里,就你小子跑得最远!”
“不过你这,马上都要打到NbA了,怎么,突然想回国了?”
高哲眉宇间跳动一丝躲闪,笑意尴尬地挂在嘴边。
谁知竹剑扬满不在乎,继续说道:“既然回来了,小爷安排你顿大的!”
“前门涮肉,走起!”
然而一到饭店包间里,两人在圆桌前落座后,眼神飘忽的搓着手。
包间里,暖黄的灯光,将圆桌镀上一层柔光。
却照不亮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
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单独见面吃饭。
久别重逢时的拥抱与大笑,还残留在记忆里。
此刻,却化作空气里无形的墙。
竹剑扬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空着的调料碟。
高哲则假装研究菜单,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很快,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清汤在铜锅里翻滚。
羊肉卷、黄喉、鸭肠……层层叠叠堆成小山。
辣椒的辛香,混着麻酱的醇厚,在空气中弥漫。
高哲的视线,在肉丸子和鸭血之间逡巡。
最终落在那盘毛肚上,筷子像被磁石吸引般伸了过去。
“赶紧吃,甭装那老绅士了!”
竹剑扬突然扯开话题,敲了敲盘子:“我记得你好像爱吃毛肚。”
“一份不够,吃完咱再点!”
“哎哟喂,竹老板财大气粗!老弟我跟着沾光咯!”
高哲抖抖眉,语气夸张的恭维着。
几筷子,便将一盘毛肚吃了个干净。
“我好像记得你喜欢宽粉来着,怎么没要一盘啊?”
高哲嘴角挂着麻酱渍,低头划拉着碗里的羊肉卷。
谁知话音未落,竹剑扬的筷子,缓缓并在碗边,神色闪过一丝落寞。
“宽粉嘛……呵——那是,那个谁喜欢……”
“那个谁”三个字一出,哪怕没有说出名字,都让两人间,刚刚缓和的愉快氛围,瞬间尴尬翻倍!
高哲夹起一筷子白菜,在麻酱碟里蘸了又蘸,最终颓然落回碗底。
“没记错的话,上次咱俩见面,还是在那个谁的婚礼上……”
竹剑扬没忍住,又补了一句。
“我觉得特可笑,高哲。”
竹剑扬猛地灌了口啤酒,喉结滚动。
“你说我追了那么多年,没吃到肉也就算了——”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压低:“你他妈都追到手了,怎么……”
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高哲叹了口气,将一筷子肥牛,扔进竹剑扬碗里。
“你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我跟田欣彤的事儿,早就翻篇儿了。”
“翻篇儿了?”
竹剑扬看着肉上,层层包裹的麻酱:“不,我就是想不明白。”
“田大班长,怎么会嫁给那个人?!”
“有什么没想到的。田欣彤小学时候的体育委员,就是许成选的。”
“再说了,我常年在国外,确实没办法……”
高哲说不下去了,抬手,在服务员耳边说了句什么。
很快,一瓶牛栏山二锅头,赫然出现在圆桌上。
两人哪还有吃涮肉的心思。
就着厚脸皮跟店员要来的油炸花生米,不发一言闷头喝了起来。
既然聊到了田欣彤,话题七拐八拐,自然聊到相泽燃身上。
竹剑扬把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和高哲和盘托出。
包括周数死而复生突然回国,也包括周数仍旧对相泽燃的死缠烂打。
竹剑扬递给高哲一根中华,谁成想对方并不吸烟,摆摆手拒绝了。
那根烟,被竹剑扬叼在嘴边,摇晃着:“哲哥,我他妈差点被相泽燃给打出屎来!”
“你是没见到,那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疯!”
“我就开了个头,丫就已经不行了!”
高哲抬手,替竹剑扬点燃香烟,清了清嗓子。
“你是说,周数诈死这事儿,他自己不知情?”
竹剑扬深吸一口气,看着高哲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周数,知不知道,和相泽燃结婚的人是刘佳?”
这次,竹剑扬猛地摇摇头:“我可不敢告诉他!”
“要么刘佳弄死他,要么周数弄死刘佳,我都能想象得到那个画面!”
高哲叹了口气,他现在,似乎很容易叹气。
饭局结束后,竹剑扬代叫了代驾,送高哲回酒店休息。
下车时,高哲忽然挡住车门。
淡淡说道:“你把周数约出来吧,我有话要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