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老夫人眼巴巴的等着送东西的主事嬷嬷回来:“怎么样,圣上御赐的府邸可有看清?”
嬷嬷为难:“老夫人,老奴没进去,在门房东西就被人接了过去。”
“怎么会?婉婉身边的丫鬟都出身咱们府里,不说带你去见主子,也该让你进去喝碗水才对?”老夫人皱眉。
“出来的不是夏至夏辞姑娘,是宫中为二姑娘选的下人,人家可不认识老奴啊。”嬷嬷想起来那锐利的视线就起鸡皮疙瘩,宫中培养的人,气势上就不同寻常。
“宫中选的人啊——”老夫人慢慢靠回椅背,心乱如麻。
如果是自己府里的人,她去了总要有三分薄面。宫里出来的就算是下人,那也是人上人的下人。
想到此处,老夫人不由得再次后悔起来,当初海棠院的下人都是她留下伺候了方家,要是早早把身契给了婉婉,这会儿对县君府也不至于全瞎全盲。
“老夫人,虽然老奴没进去府里,好在东西二姑娘都收了,都是一家人,这次不成,下次再去就是。”主事嬷嬷劝道。
老夫人当然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她就是难受,那种想要掌控的人脱离了控制的难受。
想当初那个长得黑瘦,一身土气的丫头,不过送她一支海棠簪,宁可被人三番几次辱骂都视若珍宝的不肯交出去。
现在呢?今晚徐府买东西可谓是一掷千金,连府门都进不得了?
“祖母,怎么样?”被骂的差点找不着北的徐总雨来到常宁院,他担负着把徐乐婉劝回来的重任,任何风吹草动这会儿都想知道。
白日骂的多凶,这会儿就有多怂。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长孙,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派去的主事嬷嬷说,只是把东西收了,没见到人。”
“收了就好。”徐宗雨松了口气,总算不是要跟徐府决裂。
“你父亲用过晚膳了吗?”徐止暴怒了一晚上,一粒米都不肯吃。
徐总雨窘迫的低头:“父亲说吃不下。”
“吩咐厨房,明日早间做些好克华之物,给你父亲用。”老夫人到底放心不下儿子。
“孙儿明白,已经吩咐过了。”徐宗雨顿了顿又说道:“祖母,您明日还要去赴宴,今日早些歇息吧。”
至少在外人看来,徐家刚得了封赏,正是风口浪尖,明日少不得打起精神应付各府的女眷。
就是,御赐之物,过府门而不入,会招来不少闲话。
“你明日也要上职,回去早些睡吧。眼下正是考评政绩的关键时刻,马虎不得。”老夫人反过来劝长孙。
徐宗雨行礼告退。
老夫人独自坐在正厅,目光涣散的望着房门口,烛火在她浑浊的眼底跳动,却照不进那团乱麻似的思绪。
“老夫人,忙了一整日,该歇着了。”冯嬷嬷放轻手脚走了过来。
忙是真的忙,晨起忙着做戏,午后忙着接旨,晚间惊觉悔意滔天。明明半刻都不得闲,偏生颗粒无收。
“老夫人,明日事情多着呢。”冯嬷嬷再次提醒。
“走吧,去歇息。”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身,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两步,忽然又道:“吩咐下去,明日早些出发,先去接着婉婉,再去长公主府。”
“是。”
县君府。
主仆四人沐浴更衣,早早便安歇了。
徐乐婉素来没有夜间起身饮水等习惯,外间负责守夜的丫鬟,也因此得以安睡无扰。
次日天光微亮,众人便已起身。用过早膳后,夏至与夏辞专心为主子梳妆。铜镜中映出徐乐婉清丽的容颜,挽起的云鬓上,被夏至精心插上一支红宝石簪子,更添几分俏丽。
衣裙刚刚换好,外间便传来丫鬟清脆的禀报声:“启禀县主,徐府的马车已到府门外,邀您共去长公主府赴宴。”
夏辞整理裙摆的手一顿,狐疑的看了看天色:“老夫人这般早就出府了?”
“小姐,让人进府吗?”夏至跟着问道。
“不用。”徐乐婉在穿衣铜镜前照了照,人比花娇,嗯,好看。
“徐府两房,那么多人呢,进来出去麻烦,既然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
想进县君府,哪那么容易?她就要把这群人的胃口吊的足足的。
宫中为徐乐婉配了两名女官,刚好一等丫鬟空着一个位,徐乐婉随意点了一人跟上,一行人就出了府。
府门外。
徐乐诗坐在马车中揪着帕子,满心的愤恨。昨日下午还在为能把徐乐婉赶出府而沾沾自喜,不过大半日光景,就连老太太都巴巴跑来等着了。
这群人的气节呢?骄傲呢?平日里一个个端着架子,这会儿那副殷勤模样简直要将脸面碾碎扔在尘土里。
可恨的是她的月银,府中说断就断,这么久分文没领到,自己辛苦攒下的私房钱偏偏拿去贴补了褚家,让她赴宴的新衣裙都置办不起。
想她这么多年,哪次出现在人前不是风光无两?都怪徐乐婉,她不回来,自己怎么会整这么多事情!
老夫人掀起帘子一角,偷偷观察着朱红色的县君府门,门口的侍卫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头顶圣上亲笔所题的“嘉禾县君府”几个大字,沐浴在朝阳的光芒中,肃穆而庄严。
要说徐府一品门第,气派肯定气派,不过老夫人就觉得,自己没住进去的这套院子更气派些。
“圣上御笔亲题的牌匾,果真不同。”看完老夫人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二小姐是家主的血脉,说来不都是咱徐府的荣耀吗?”冯嬷嬷在旁恭维道。
“我们徐府的后人,就算流落民间,也是难掩其光华。”老夫人这会儿就爱听这句,反正都是徐府的。
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大夫人此刻亦是不安的频频往外看,夫君说会休了她,便真的会。别人都说徐止读书人温文尔雅,然而一个真的文雅之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爬的上尚书之位呢?
所以大夫人不敢赌。
“出来了!”随着丫鬟喜春的一声低呼,眼前的县君府门大开。
徐乐婉带着丫鬟缓步走出,片片红梅相映,不像是人把花穿在了身上,倒像是花随着人的移动而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