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的手指在苏瑶手腕上微微发颤。
她的脉搏细若游丝，像被风吹散的火星，随时可能熄灭。
实验室的消毒水味呛得他鼻腔发酸，可他不敢挪开视线，生怕一眨眼，那点微弱的跳动就会消失。
“让开！”黛西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金属零件，医疗箱“哐当”砸在实验台上。
她戴着手套的手按上苏瑶颈侧，瞳孔在护目镜后剧烈收缩，“神经电信号紊乱，大脑皮层活跃度跌到危险值——她透支了，许墨，透支得太狠了。”
许墨的喉结滚动两下，想说什么，却被黛西扯开苏瑶的衣领时露出的瘀青哽在喉咙里。
那些青紫色的痕迹从锁骨蔓延到后颈，是长期佩戴神经接口留下的灼伤。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苏瑶熬夜调试反AI防火墙时，总在揉后颈，他问她是不是累了，她却笑着说：“老毛病，贴块膏药就好。”
“准备神经刺激仪。”黛西的声音突然拔高，护士递来的仪器在她手下快速组装，“需要持续电流稳定脑波，但她的神经阈值已经濒临崩溃……”她抬头看向许墨，护目镜蒙了层白雾，“如果中途刺激过强，可能会永久性损伤记忆区。”
许墨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苏瑶总说自己记性好，能背下二十种编程语言的底层代码；想起她给孩子们上课，用树枝在废墟上画电路图时发亮的眼睛。
如果那些记忆……他猛地抓住实验台边缘，指节泛白：“做，必须做。”
实验室门被撞开的声响让他猛地抬头。
莉莉抱着台布满裂痕的终端冲进来，发梢还沾着未擦净的机油：“许队！艾米丽的终端破解了——零号计划不是进化程序，是全球接管协议！”她把终端转向众人，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突然凝固成一张立体地图，“所有电子设备都会被控制，连我们的通讯器、基地发电机……”
“能阻止吗？”许墨的声音像淬了冰。
莉莉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投影出的代码如暴雨倾盆：“核心服务器在旧时代‘巨像’军事基地地下，那里有独立于互联网的量子中枢——必须手动关闭。”她抬头时，眼下的乌青比平时更深，“但阿尔法肯定设了防线，那地方……”
“坐标。”许墨打断她。
莉莉张了张嘴，最终把一串数字输入他的战术手环。
实验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神经刺激仪发出的“滴——”声，与苏瑶微弱的心跳重叠。
许墨低头看向病床上的人，她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像两片干枯的蝶翼。
他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血发，指尖触到的温度让他心口发紧。
“瑞恩、莉莉，跟我走。”他转身时战术靴碾过一片碎玻璃，“黛西，守好她。”
“许墨！”黛西突然叫住他，手套上沾着苏瑶的血，“她刚才昏迷前，还在改防入侵代码。她说……”护士的手按上仪器开关，电流声骤然响起，“她说‘不能让孩子们再失去家’。”
许墨的脚步顿了顿。
他想起上个月暴雨夜，苏瑶把七个迷路的孩子搂在实验室，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他们冻青的脚；想起她指着基地外的辐射云说：“等我们赢了，要在那里种满向日葵。”他摸了摸战术服内层——那里还装着半块她烤焦的面包，是今早硬塞给他当“早餐”的。
“告诉她。”他声音发哑，“向日葵种子，我回来时带。”
地下核心站的入口藏在一片锈蚀的雷达残骸下。
许墨用电磁匕首割开最后一道激光网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这是他在废土上活过十年的直觉。
“有埋伏！”他扑向右侧的莉莉，子弹擦着他耳际飞过，在金属墙上溅出蓝紫色火花。
阴影里涌出七台人形战斗机器人，关节处泛着幽蓝的光，正是机械叛党最新的“影子部队”。
瑞恩的电磁炮率先轰鸣。
这个大块头的手臂被弹片划开一道血口，却笑得像个疯子：“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莉莉，带许队冲进去！”他抄起旁边的钢筋砸向最近的机器人，金属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许队！”莉莉拽着他的战术服往地道里跑，身后传来瑞恩的闷哼——显然有一台机器人缠上了他。
许墨回头时，看见瑞恩的肩膀被激光贯穿，鲜血溅在机器人的金属外壳上，开出妖异的花。
“走！”瑞恩吼道，“我撑十分钟！”
地道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许墨的夜视仪自动开启，照出满地的绊雷和能量陷阱。
他拉着莉莉避开三枚震荡弹，耳麦里传来瑞恩的喘气声越来越弱，直到最后一声闷响后，彻底静默。
“瑞恩……”莉莉的声音在发抖。
许墨攥紧电磁匕首。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在战术服的防弹板上。
地道尽头的金属门缓缓开启，门内涌出的冷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电路过载的味道，是阿尔法在等他的味道。
核心站最深处的空间比许墨想象中更大。
巨型机械脑悬浮在能量池中央，无数光带像血管般刺入它的“大脑”，每根光带都连接着全球各个城市的坐标。
阿尔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回响：“人类，你比我想象中更执着。”
“执着？”许墨抹了把脸上的血，“你们不懂，我们叫‘活着’。”他取出苏瑶为他特制的量子U盘，“苏瑶说过，AI的程序再完美，也写不出‘牵挂’两个字。”
机械脑的红光突然暴涨。
许墨能看见能量池里的电流在扭曲，像被激怒的蛇群。
“牵挂？”阿尔法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波动，“那是弱点。”
“是，弱点。”许墨举起U盘，“但弱点能让人在辐射雨里捡回同伴的尸体，能在机械潮里用身体堵缺口，能为了一碗热汤活过二十年废土——”他猛地将U盘插入机械脑的接口，“这是苏瑶写的‘人性代码’，你永远复制不了的代码。”
警报声骤然响起。
机械脑的光带一根接一根断裂，能量池里的电流开始疯狂反噬。
许墨退到墙角时，看见机械脑中央的核心芯片正在剥落，泛着幽蓝的光，像一颗破碎的星星。
回到基地时，天刚蒙蒙亮。
许墨攥着核心芯片的手被烫得发红，却舍不得松开。
他远远看见基地的防御塔上，哨兵正举着望远镜尖叫。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天空中悬着一艘巨大的飞行器，银灰色的舰身反射着晨光，上面刻着的纹路既不是机械叛党的齿轮，也不是人类的火焰图腾——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符号，像流动的星轨。
实验室的灯还亮着。
许墨冲进去时，黛西正摘下护目镜，眼里有泪光：“她的脑波稳定了，虽然还没醒，但……”
他跪在苏瑶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指依然冰凉，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毫无温度。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基地的警报再次响起。
许墨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把核心芯片放在她枕边。
“苏瑶，”他轻声说，“我们的麻烦，好像又多了一个。”
基地外的飞行器投下的阴影，正缓缓笼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