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戴红袖标的男人正在记录领取名单,他缺了半只耳朵,但登记时一丝不苟。
“这……这太……”
薛绍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他的目光从欢天喜地的孩童,移到远处依然笼罩在紫雾中的化工厂,再到身边沈棠平静的侧脸。
某种认知在他脑中缓慢成形——
东区所谓的「和平」,是建立在每月一次施舍上的假象。
沈棠似乎看透他的想法,
“不是施舍,是合作。”
她指向港口方向,
“西区帮东区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作为回报,厉川确保这里的人不会饿死。”
一个包裹突然在他们附近着陆。
降落伞绳索缠住了薛绍的腿,粗糙的尼龙绳磨红了他的皮肤。
还没等他弯腰解开,就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灵巧地帮他脱困。
“谢谢。”
薛绍下意识用东区礼仪道谢。
小女孩歪着头看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龈,
“东区人?”
她说话带着浓重的西区口音,却莫名让人想起贵族学校里的孩子,
“妈妈说,无论如何,感谢东区。”
薛绍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
他看向沈棠,发现她正凝视着远方的海平面,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阳光穿透紫雾,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薛绍将眼前的女人和十六岁时的沈家千金看重影了——
那个会因为马驹受伤而哭泣的少女,如今真的已经长大成人。
而且不只是长大那么简单而已。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沈棠,袖口沾着西区的污渍,发间缠绕着海风的咸腥,眼里盛着太多他读不懂的故事。
当又一个包裹落在附近,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帮忙搬运,动作熟练得像个土生土长的西区人。
薛绍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皮肤上连一个茧子都没有。
黑色沙滩上的沙粒钻进他的鞋袜,粗糙的触感像无数个微小的谴泽。
远处,那架完成任务的货机正调转方向,重新没入紫色的云雾中。
回程的车上,陈默像第三位乘客般挤在后座。
薛绍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西区街景——
那些东区绝不会出现的露天修车铺、挂着彩色塑料布的杂货店、还有蹲在路边用煤炉煮饭的老人。
他的蓝衬衫袖口还沾着黑色沙滩的沙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粗糙的颗粒。
车子在繁星广场入口停下,喷泉恰好开始表演。
水柱在刚刚开启的灯光下折射出异样光彩,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对话搭建了一座虚幻的桥梁。
“薛绍......”
沈棠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节奏与她紊乱的心跳完全不符。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老友重逢的聚会,对吧?”
薛绍突然开口,打断沈棠,
目光停留在远处玩耍的孩童身上。
那些孩子正追逐着被风吹散的肥皂泡,笑声隔着车窗玻璃传来,变得模糊而遥远。
沈棠的指尖停顿了一秒,
“很抱歉,我的确动机不纯,我希望......”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