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呢喃像浸了水的棉线，模糊地缠上张小纯的神识。他屏住呼吸凝神去听，只能捕捉到零碎的音节——像是男人的嗓音，又带着岁月冲刷后的沙哑，仿佛从星河尽头飘来。
指尖的亘古卷突然发烫，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空白的最后一页。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周遭那些由引力编织的波纹，竟随着这道声音轻轻震颤，如同水面被投下石子。
“这声音……”张小纯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映出漫天星子，“一定藏着时间本源的答案！”
他盯着远处那座刺破苍穹的沙漏。巨沙流动时发出的轰鸣，在此刻竟与呢喃声隐隐共鸣。此前他在星空中辗转数处，始终抓不住那道声音的源头，可此刻看着沙漏顶端萦绕的淡金色光晕，一个念头骤然清晰——若这天地间真有能锚定道音之地，唯有此处。
“与其在迷雾里打转，不如直取核心。”张小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中赤红翻涌。他知道这是险招，沙漏周遭的时间流速足以撕碎寻常修士，可比起漫无目的的寻觅，这已是最优解。
身影骤然化作流光，裹挟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冲向沙漏。越靠近，周遭的时空扭曲就越剧烈，他的发丝被无形之力扯得向后飞扬，皮肉下的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不死卷！”张小纯低喝一声，周身泛起淡青色光晕，被拉扯变形的肌肉瞬间复位。当双脚踏上沙漏顶端的刹那，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绞肉机——上一秒还在感受骨骼寸寸欲裂的剧痛，下一秒就被一股柔和之力托住，连呼吸都变得时快时慢。
“好强的时间之力。”他咬着牙盘膝坐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刺痛保持清醒。神识如蛛网般散开，这一次，他没有去捕捉引力波纹，而是全神贯注地等待那道声音。
三息后，呢喃再次响起。
不再是模糊的杂音，而是清晰得仿佛有人俯在耳边低语。那声音温润如古玉相击，带着一种看透星河生灭的淡然：“逆凡，道尘，你们且听好——”
张小纯的心脏骤然停跳半拍。
“什么是本源？”
“先说规则。它是无形的框架，宇宙间所有术法神通，不过是按框架演绎的表象。”声音顿了顿，似在观察弟子的反应，“而组成框架的，便是本源。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在冥冥中定下万物运行的轨迹。”
“那时间本源呢？”另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应是名为逆凡的弟子。
张小纯屏住了呼吸，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这正是他苦思数月的问题——为何引力能影响时间流速？为何在不同星域，同一炷香的燃烧速度会天差地别？
“世人多以为时间与引力相关，”温润的声音带着浅笑，“引力强则时间慢，这没错。可本源的核心，不在引力，而在‘相对’。”
“相对？”张小纯猛地抬头，沙漏顶端的金沙在他眼中突然变得清晰——每一粒沙落下的速度都不同，却因彼此参照而形成了稳定的流逝节奏。
“没有参照，何谈快慢？”道音继续回荡，“你觉得沙漏里的沙落得慢，是因以自身呼吸为尺；若以星河生灭为参照，这沙漏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萤火。”
“一切都是相对的。”
最后六个字落下的瞬间，张小纯脑海里炸开一道惊雷！
过往的困惑如冰雪消融——他曾在一颗中子星旁观察到时间静止，以为是引力所致，却忽略了中子星与周遭行星的“相对”质量；他曾为不同星域的时间流速差异而苦恼，却没意识到是彼此“相对”的空间位置在作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沙漏顶端的金沙簌簌坠落。周身的时间扭曲突然变得柔和，那些曾撕扯他的力量，此刻竟顺着经脉流转，滋养着干涸的丹田。
“这是……那位存在的道韵？”张小纯眼中闪过明悟。这道声音能穿越岁月传来，正因说话者已将时间本源融入星空规则，如同在河道里投下的石子，涟漪至今未散。
他闭上眼，任由那道温润的声音在识海回荡。逆凡与道尘的提问声、师尊的解答声，交织成一部无形的道典。亘古卷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正缓缓浮现出字迹，笔画间流淌着淡金色的光，正是“相对”二字。
不知过了多久，沙漏顶端的金沙已堆积如山。张小纯缓缓睁开眼，眸中再无迷茫，只有澄澈的了然。他起身时，周遭的时间流速再不能伤他分毫，甚至能随心操控周身三尺内的时光快慢。
“多谢前辈指点。”他对着虚空深深一揖，身影化作流光掠下沙漏。这一次，他不再追寻引力波纹，而是循着心中那道清晰的轨迹，朝着星空深处飞去。
身后，沙漏依旧轰鸣，那道温润的声音渐渐淡去，只留下“相对”二字，在张小纯的识海里，化作不灭的道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