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星背着半旧的行囊站在云海州城门下时，忽然红了眼眶。城墙垛口上晒着的草药，街角小贩吆喝的通天方言，甚至连巡逻卫兵腰间的令牌样式，都带着熟悉的蛮荒印记。
\"周老哥？\"一个独眼大汉扛着巨斧路过，看清他的脸后猛地顿住，\"你不是在邪皇城当大师吗？\"
\"回来咯，\"周一星抹了把脸，声音发哑，\"还是家里踏实。\"
这话落在张小纯耳中，倒让他想起大天师今早那声长叹。彼时老狐狸正拿着炭笔在沙盘上勾画，闻言把笔一摔：\"三十万上品灵石换三个炼灵分部？张小纯，你是把公孙婉儿当成善堂掌柜了？\"
\"可贸易通了总归是好事...\"张小纯摸着鼻子辩解，却被大天师瞪得缩了缩脖子。
\"好事？\"老狐狸冷笑一声，指尖点向沙盘上代表邪皇城的玉牌，\"你可知昨夜公孙婉儿的寝宫亮到了三更？她是在等你递梯子！你倒好，揣着个破令牌在客栈里数星星？\"
张小纯被说得头大。他何尝不知大天师的盘算——若能与公孙婉儿扯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邪皇朝那帮老顽固定会猜忌她，届时再稍加推波助澜...可一想到公孙婉儿那双似淬了冰的眸子，他就打心底发怵。
\"这事儿急不来...\"他含糊着应付过去，转身溜进了密室。比起揣摩女儿家心思，还是闯残扇关更实在些。
残扇星空依旧浩瀚，可第三十九关的入口却泛着诡异的粉光。张小纯刚踏入其中，就被一股甜腻的香气裹住，脚下的云团竟软得像，踩上去能陷下半只脚。
\"搞什么鬼...\"他正嘀咕着，四周的粉雾忽然翻涌起来。百余道窈窕身影从雾中浮现，有的斜倚在玉树上抛媚眼，有的提着裙摆追逐嬉笑，最勾人的是那为首的女子，一袭红纱遮面，露在外面的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宋君婉的妩媚，又掺着红尘女的清冷。
\"这是...\"张小纯瞳孔骤缩。这些女子竟个个长着他熟悉的面容！
粉雾中忽然飘来丝竹声，红纱女子旋身起舞，腰间的玉佩叮咚作响，舞姿竟与他当年在灵溪宗后山见过的霓裳舞一般无二。周围的女子也跟着动起来，百种风情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都仿佛染上了蜜糖。
\"妖孽！\"张小纯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扬手祭出黑煞剑，剑气劈在最近的女子身上，却像砍进了棉花里，连个涟漪都没激起。
那女子反而咯咯笑着凑近，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小哥哥，陪我们玩呀...\"
温热的吐息喷在耳畔，带着熟悉的兰花香气——那是杜凌菲最爱用的熏香！张小纯浑身一震，差点握不住剑柄。
\"滚开！\"他怒吼着捏碎了一颗分手丹。丹药入口瞬间，心头的燥热褪去不少，可眼前的幻象却愈发清晰。红纱女子已舞到他面前，纱巾滑落的刹那，露出的竟是公孙婉儿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可嘴角却噙着宋君婉才有的娇憨笑意。
\"你究竟是谁？\"张小纯的声音发颤。这关竟能勾起他心底最深的执念！
女子们忽然齐齐停住舞步，异口同声道：\"我们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啊。\"
话音刚落，粉雾骤然变浓。张小纯只觉识海一阵刺痛，无数记忆碎片翻涌上来——宋君婉在桃花树下为他缝补衣衫，杜凌菲在落星山脉递来的那半块干粮，甚至连公孙婉儿在谈判时，指尖无意识敲击桌案的小动作，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留下来吧...\"红纱女子伸出手，指尖的温度真实得可怕，\"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张小纯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和他当年在蛮荒为宋君婉处理伤口时留下的一模一样。
\"是啊...\"他喃喃着，竟有了几分动摇。若能永远留在这幻境里，是不是就不用再想什么权谋算计，不用再担惊受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女子掌心时，识海里忽然响起一声冷哼。
\"没出息的东西。\"
是大天师的声音！
张小纯猛地回神。眼前的红纱女子正在诡异地扭曲，那些熟悉的面容像融化的蜡像般流淌在一起，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鬼面。粉雾里飘来的也不是香气，而是浓郁的血腥气！
\"想困我？\"他眼中寒光乍现，猛地咬破手指，将血珠弹向空中，\"通天世界的爷们，岂会被这点小把戏迷惑！\"
血珠炸开的瞬间，黑煞剑发出龙吟。这一次，剑气如斩瓜切菜般劈开幻象，那些女子惨叫着化作黑烟，连带着脚下的棉花云都寸寸碎裂。
粉雾散尽后，只剩一块古朴的石碑立在虚空。上面刻着四个大字：
心不动，则万物不动。
张小纯喘着粗气靠在石碑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总算明白这关的凶险——比起刀光剑影，心魔才是最难闯的关隘。
远处忽然传来残扇的嗡鸣，似在催促他进入下一关。张小纯望着第四十关的入口，忽然笑了。
管他什么情关欲关，只要守住本心，总有通关的一天。
他转身时，衣角扫过石碑，碑上的字迹忽然闪烁了一下，竟浮现出一行小字：
情之一字，堵不如疏。
张小纯脚步一顿，挠了挠头。
这残扇，还管起别人的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