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盟的那一天，天空格外澄澈。
沈荔坐在马车里，看着城门渐渐远去，心里忽然有点空。
身后是一片呼喊声与挥舞的手臂，整个西盟都在送她。
两人直奔赤翎。
旧地重游，却不再是以前的荒芜。
远处的丘陵间，已经能看到新建的木栅和土墙，炊烟袅袅升起。
“哎哟！你们总算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落了下来。
沈荔抬头一看，贺盛正挥着手，满脸是灰，跟以前那个光鲜亮丽的帅气公子哥完全两个人。
他从城门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满是尘土的手：“哈哈，我可把你们盼来了！”
“你还真的来开荒啊！” 沈荔下车，目光扫过周围。
贺盛眼底闪过一丝骄傲，带他们往城里走：“怎么样？半年没见，这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吧？”
城里比城外更热闹。
大家都忙着盖房修路，种田修渠，孩子追逐嬉戏跑，笑声此起彼伏。
远处，一条人工小河闪着水光。
“这里以前连口干净的水都没有。更别说种地了，现在不一样了。”
贺盛兴奋地介绍，
“我按照你的办法勘探挖井开渠，现又开发了好些良田，以后不愁饿肚子了。”
沈荔看到一些熟悉打扮的人，“那不是……金契人吗？生意都做到这里来了？”
桓阅之得意一笑，
“金契王真的很拼，收到我的信之后，马上就亲自来了一趟赤翎，和贺盛谈了一个大项目，把整个赤翎都包下了。”
贺盛拍拍他肩膀，“还要感谢兄弟你的帮扶啊，给我们送了好多良种，这情，我记下了。”
桓阅之也不客气。
“咱可说好了，永不开战。你们赤翎人可是出了名的爱打仗。”
贺盛拍拍胸脯，“放心吧！这都不是事，兄弟答应过你的，赤翎永远当大曜的小弟。大哥，要不再给点种？”
沈荔完全没办法将他跟以前新闻报道里那个纨绔子弟联系在一起。
贺盛靠在门框上，抬手擦了擦满是汗的额头：“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很废。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每天一睁眼，都知道今天要做什么。这里需要我，我也需要这里。一天天看着这些东西起来，就觉得，我也能做到啊。”
沈荔打趣道，“你不会真的不走了吧？家里没管你吗？”
贺盛认真道：“我们贺家，子孙众多，整天都在为了那点家产勾心斗角，我这种不成器的，根本没人会记得。我想好了，我这一辈子就留在这儿了，不走了。”
沈荔心里又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贺盛已经忘记以前的自己，也对现代再无留恋。
人生短短几十载，一晃就过去了。
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人生。
这难道是贺盛的宿命？现在回归到他该去的地方？
如果他真的留下来了，那，那个世界怎么办？
就消失了？
沈荔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去乌勒的路上，她一言不发。
乌勒比她想象的要繁华。
虽然一年有大部分时间都冰天雪地，可经济的繁荣让乌勒的冬天温暖如春。
市集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哈兰也打通了来乌勒的通道，因为无数乌勒人涌入哈兰，在那边安家，如今两国已亲如一家。
哈兰王知道桓阅之回来，早早就和乌勒王一起出来迎接他。
“黎黎！那是黎黎吗？”
沈荔一眼就认出了那只豹子，皮毛柔润光滑。
看到桓阅之就扑了过来，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兴奋得像个孩子。
沈荔试着摸了一下，它竟然温顺地蹭着她的手。
桓阅之和他的两位大哥拥抱寒暄，毫不亲热。
沈荔在一旁看着，感慨万分。
这个场景她好像见过，等到她真正见的时候，又有些不真实。
在这里住了一些时日，到了隆冬，雪也越下越大。
桓阅之带着沈荔走在雪原上，白茫茫一片。怕她滑倒，他将手伸给她，她拉住了，手指伸出来就被风吹得冰冷，却慢慢被他的掌心暖热。
黎黎在前方跑来跑去，偶尔翻滚一圈，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爪印。
沈荔看着远处的天际线。
晚霞染成一片浅粉与金色，仿佛能一直伸手碰到云端。
可这片天地，她始终觉得有种不真实的质感。
沈荔轻声说，“我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太虚幻了。”
桓阅之侧头看她，神情温和：“为什么这么说？”
沈荔低声笑了笑，
“你不觉得吗？……我总觉得自己像个闯进来的旅人，像随时会被风吹走一样。”
桓阅之握紧了她的手，“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到底怎么了？”
沈荔顿了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日子会一直这样吗？”
风停了片刻，雪地上一片安静，只能听见黎黎扑腾雪的声音。
桓阅之沉默了很久，他们两人一直马不停蹄，好像被什么推着一样往前走。
可到了现在，忽然停下来，忽然开始要思考这个问题。
“这样下去，有什么不好吗？”
“如果有一天，那个通道，它关上了呢？如果有一天，玉石碎了呢？像贺盛一样，他回到了现代，可他还是牵挂着赤翎。而现在，他拼了命回到赤翎，好像就踏实了，他决定留下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他就留在赤翎了。他属于赤翎。”
沈荔的声音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可我呢？我今天一直想，如果我留在这里，回不去了，我怎么办？我的亲人、朋友、员工，他们怎么办？而我，留在这里又能不能活下去？”
她抬头看着桓阅之，
“你呢，你想过吗？如果有一天，你再也穿不过来了，或者，你不小心留在现代了，你会怎么办？你要照顾的人，你的国家，你的西盟……你想过吗？”
桓阅之走到她面前，伸手抚了抚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如果我被困在现代了，那我就抓紧你。反正你会罩着我的。”
沈荔变得严肃，“我没在开玩笑，其实现在你大仇已报，你也不再是以前的脆皮王爷，你在这里如鱼得水，哪怕再也无法回到月见书屋，对你来说，应该也……也没事吧。”
雪原的尽头，天色慢慢暗下来，星星闪烁，像桓阅之的眸子。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