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鱼都会一直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句激烈的话刺激了丁群,让他耿耿于怀,扎了几天针后,丁群的烧退了,扁桃体发炎也痊愈了。
不久,丁群就真搬出去了。
搬离那天,他一直在我房间门口徘徊,想跟我告别又不敢进来。
我心里的滋味真比调味店的气味还复杂。
我不知道丁群为什么突然会变得如此敏感,就因为我一句气话要搬走。
我很伤心,那么多年积累的情感,说不心痛是假的,有那么几天,整夜整夜失眠,梦里痛到醒来时,我对自己说,管他变成什么样呢,不如就接受他好了。
但一想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他迟早都是要搬走的,早搬晚搬都是一个搬字。这么想着,我主动走出房间,当我看见他的脸上浮现出越来越浓的类似于愧疚的神色,我又有点于心不忍,我微笑着说,东西收拾好了吗,我帮你搬下去吧。
其实,丁群什么东西也没带走,他也没什么东西可带走的,他只需要把自己带走就行。
他递给我一张白纸黑字的卡片,上面写着他新家的地址和电话,我接过卡片后,他紧紧拥抱了我,抱得我都快喘不过气。
他说,“媳妇,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
聚也好散也罢,都只是一副名相,一场开端。和丁群在一起,有微笑,也有叹息和落泪,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我送你下去吧。”
楼下,他再次和我拥别,有点依依不舍地说,“媳妇,房间给我留着,我会回来看你。”
我说“好。”
突然街角出来了一阵音乐声。
人的缘分只分深浅,没有永远。悠远的歌声中,我微笑着冲他挥手告别。
在他转身的刹那,我分明看见他的脸上挂了两行眼泪,眼泪是从内眼角溢下的,一直滑到嘴角,然后转了个弯,消失了。
返回住处,我睡了一觉,醒来,看见桌放着的卡片,好似冬季晴日下一樽水晶花瓶斜插了一支素百合。
没有感情牵绊的分离真的是太容易了,就像一个人照完了镜子再背过身去这么简单。
丁群离开后,他精心培植的盆栽也死了,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立在哪里,花盆里的土已经干得裂开了,裂了好几道口子,犹如我和丁群之间的裂痕,那是一道失去水分后无法弥合的沟壑。
我之前也采取过补救措施,包括浇水,修枝,施肥,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已经救不回来了,后来我没再努力,眼睁睁看着它一片片掉光所有的叶子,直至枯萎。我也想过再种一盆一模一样的盆栽,去花市转了一圈,还是算了,盆栽死了还可以再买、再养,但人的心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有时,我也会看着这盆枯枝呐呐地想,丁群这一走,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想必是不能了吧?这么想着,又有点不甘丁群就这样成了掬不起的灰烬。
此后,我和丁群,不再是渐近线了,我们变成了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轨道上遥遥相望,却永不相交。明明在同一个城市,有时会参加同一个会议,偶尔会坐在同一个食堂,吃着同样的饭菜,我却和他毫无关系。
哦,不对,也不是毫无关系。毕竟我们是大学同学,我们也会朝对方微微一笑,然后匆匆别过。
这算什么关系?
陌生人?
同学?
朋友?
曾经的恋人?
接下来就是婚礼,理所当然,我是伴郎,他唯一的伴郎。
没办法,谁让我早早答应过他呢。
婚礼结束,送走客人后,丁群把手搭我肩上,说,“媳妇,我弟弟妹妹就拜托你了,他们在你那住一段时间,有空我过去看他们。”
我领着丁群的弟弟妹妹回住处,一路无语,快到家了,丁群的小弟弟丁辉突然问我,“东哥,你说我哥结婚为什么哭啊。”
我想了想。
我说,“你哥是高兴。”
丁群的大弟弟擤了下鼻涕说,对,“我哥高兴,他娶老婆了。”
只有丁群的妹妹丁娇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跟着我们默默上楼了。
丁群和孟莉去海南度蜜月期间,我向组织申请了回老家的县城工作。
他在海南给我办公室打电话,开口就说,“媳妇,你想了我吗。”
放下电话,我仿佛看到他在红透的夕阳中向我走来的笑眯眯的样子。
大话西游有句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开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其实,我既猜中了开头,也猜着了这结局。
丁群就像一件艺术品,不管碎,还是不碎,都不会属于我。
所以,自认命薄吧。
丁群离开后,有一段时间,我跟霜打的茄子,蔫了的黄瓜似的,整个人无精打采。
我不再写文字,没有灵感,像一条记性很差的鱼,忘掉了鳃的用途。
我有怨过,甚至恨过丁群,我对他不是一见钟情,刚开始甚至还有点讨厌他,我不想去喜欢他,可他偏偏花了六七年时间,千方百计让我去喜欢他,可就在我心动的门吱嘎一声,刚刚开了个缝,就被无情关上了。
想忘记一个日积月累,慢慢喜欢上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丁群代表了我的整个青春啊。
我也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想开,命中才有八角米,走通天下不满升,一个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人,纠结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毕竟没有惊天动地爱过,想开后,我不再闭眼就会想起他了。
只是,在某个突如其来的瞬间,比如,夜深人静,一个人在出租屋写稿写累了,窗边驻足,望着窗外寂寥的星空,我仿佛依旧能听到一阵阵“唰唰唰”笔尖触及纸张的声音。
对,就像两只蚕儿争吃一片桑叶的声音。
最快的东西一定是光阴,最慢的东西也一定是光阴。
半年后,组织批准了我调回县城工作的申请。
直到我要离开了,丁群才知道这个消息。
那时,孟莉已经怀孕了,丁群很是生气地给我打电话,“你什么意思啊,你还是我媳妇吗,都要走了还瞒着我。
我逗他,“怎么,舍不得我走啊。””
丁群说,“废话,咱俩什么关系啊,过命的交情……”
可能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陪伴我一起度过全部青春年华的人说再见吧,所以我准备不告而别。
离开那天,丁群还是知道了,他帮我要了辆车,东西都装进车后,我把灯关了,水闭了,钥匙放在桌上,并给房东留了张纸条。
他默默地看着我做这些。
“媳妇!”他突然喊了我一句。
熟悉还亲切的呼唤让我心里生出一丝清凉的舒爽,但我还是逗他说,出了这个门就不是你媳妇了。
丁群盯着我看,表情认真地说,“媳妇,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我一愣,以前习惯了他的嘻嘻哈哈,他这么一认真,我倒有点不适应。
我的眼睛稍稍眯着,等着他的问题。
丁群鼓起勇气说,“你要调回去是不是因为我跟孟莉结婚,离开了你。”
丁群说完,开始揣摩我的神色,我的脸没什么变化,眼睛仍那样眯着。
我眯笑着说,“是啊,你走了,都没人喊我媳妇,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我只有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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