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铺就的地面泛着冷光，将肖天机的影子拉得颀长。这间囚室比他想象的更诡异，四壁镶嵌着巴掌宽的玄铁条，铁条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像是无数条小蛇在蠕动。每当他试图调动灵力，那些符文就会亮起暗红色的光，一股滞涩的力量立刻缠上四肢百骸，像是陷进了灌满泥浆的沼泽。
“啧，又是这招。”肖天机屈起手指，轻轻叩了叩玄铁条。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金属的冰凉，而是一种类似活物的温腻，隐约还能听到极细微的吮吸声，仿佛这些符文正在贪婪地吞噬周遭的灵气。
雪璃趴在他肩头，雪白的毛发给玄铁条上的红光映得微微发粉。小家伙不安地用鼻尖蹭着他的耳垂，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墙角——那里的符文最密集，偶尔会渗出几滴粘稠的黑液，落地时发出“滋滋”的轻响，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三天了。
自从那晚用养魂木暂时逼退张诚，肖天机没能冲出三清殿的范围，就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拖进了这间囚室。对方显然吸取了教训，这里的结界不仅能压制灵力，还能反向吸收术法的力量，他试过用正阳符冲击，结果符纸刚燃起火焰就被符文吸得干干净净，反倒是玄铁条上的红光亮得更刺眼了。
“别急。”肖天机抬手摸了摸雪璃的背，指尖能感受到小家伙肌肉的紧绷，“硬闯不行，得找规律。”
他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尽管灵力运转滞涩，但多年修炼的内息仍能在经脉中缓缓流动。他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内息探向最近的玄铁条，刚触碰到符文，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意念顺着内息往识海里钻——那是一种混杂着贪婪与怨毒的情绪，不似人类，更像无数怨灵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嘶吼。
“果然是聚阴符的变种。”肖天机猛地收回内息，额角渗出细汗。正统的聚阴符用于收纳阴气，多用于超度，而这些符文却带着明显的掠夺性，更像是某种邪术的阵眼，“但比寻常邪符复杂得多，能反向克制正阳灵力，绝非黑莲教寻常教徒能布置的。”
雪璃忽然从他肩头跳下去，小爪子在地面飞快地刨着。肖天机睁开眼，只见它正对着房间中央的地砖打转，那里的墨玉地面颜色比别处深些，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八卦印记，只是八卦的阴阳鱼眼被两道交叉的黑纹覆盖了。
“是锁灵阵的阵心。”他起身走过去，蹲下身仔细观察。这八卦印记刻得极浅，若非雪璃天生对灵气敏感，根本发现不了。被黑纹覆盖的鱼眼本该是阵眼的灵力枢纽，此刻却成了整个囚室阴气最浓郁的地方，“他们把道家阵法反过来用了，用八卦的框架锁住灵气，再用邪符污染阵心，真是……”
话音未落，玄铁条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符文上的红光骤然变亮。肖天机立刻后退半步，只见墙角渗出的黑液开始增多，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水流，朝着房间中央的八卦印记聚拢。
“想逼我动用黄泉骨？”他冷笑一声。自从发现这骨头能克制邪祟，对方就频频用阴招试探，显然是笃定他会为了脱困而暴露底牌。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的黄泉骨安静地贴着肌肤，只有在靠近这些邪符时，才会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黑液在八卦印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水面上渐渐浮现出模糊的人影。肖天机瞳孔微缩——那是陈玄礼的轮廓，只是影像中的陈玄礼双目紧闭，眉心嵌着一朵黑莲，正有无数黑气从莲心钻进他的头颅。
“天机……救我……”
影像中传来陈玄礼痛苦的呻吟，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肖天机心头一紧，刚想上前，就见影像中的黑莲突然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细小獠牙，朝着他猛扑过来！
“雕虫小技！”肖天机迅速捏了个不动明王印，尽管灵力受限，这手硬功仍是练得扎实。印诀与扑来的黑气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黑气溃散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那些黑气里夹杂着细碎的骨渣——是用活人骸骨炼制的邪物。
水洼里的影像消失了，玄铁条上的红光也暗了下去。肖天机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实则耗损了不少内息。他看向墙角，那里的黑液已经干涸，只留下几片灰黑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尸臭。
“看来陈局的意识还没完全被吞噬。”他低声自语，刚才影像中那声呼救不似作假，“这些邪符不仅能困住我，还在不断侵蚀陈局的神智，他们是想用陈局的身份彻底掌控九阴局。”
与此同时，三清殿西侧的偏厅里，林九渊正将一杯凉茶重重顿在桌上。青瓷茶杯裂开一道细纹，茶水顺着桌沿滴落在他素色的道袍下摆上。
“李长老还是不见？”他问站在对面的周通。
周通挠着头，脸上带着淤青：“刚到执法堂门口就被拦住了，王执事说……说我们涉嫌勾结邪祟，没陈局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核心区域。”他撸起袖子，胳膊上赫然有一道青黑色的指印，“他们下手真狠，若不是我躲得快，这胳膊怕是要废了。”
旁边的闾山弟子赵青沉着脸道：“林师兄，我们派去后山的人也被挡回来了。锁魂塔周围多了不少黑衣人，身上的气息与上次围攻肖师兄的那些人一模一样，都带着黑莲纹。”
林九渊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往日里往来穿梭的弟子此刻寥寥无几，偶尔走过的人也都是低着头快步前行，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自从陈玄礼下令软禁肖天机，局里就分成了两派，一派坚信局长被邪祟所控，另一派则盲从命令，还有些人干脆找借口告假，躲回了各自的师门。
“不能再等了。”林九渊站起身，袍袖一拂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赵青，你立刻回闾山求援，就说黑莲教侵吞九阴局，恐危及阳间秩序。周通，你去联络局里信得过的弟子，尤其是当年受过肖家恩惠的那些长辈，务必让他们知道真相。”
“那你呢，林师兄？”周通急道。
“我去见陈局。”林九渊的眼神异常坚定，“就算闯，也要闯进他的书房。我记得他书房里有面照心镜，是当年龙虎山天师所赐，专能照出邪祟真身，只要能让他看一眼镜子……”
话音未落，偏厅的门被推开了。执法堂的王执事带着四个弟子站在门口，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一柄缠满黑布的桃木剑，脸色阴沉如墨。
“林师兄，局长有请。”王执事的声音毫无起伏，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提线木偶，“不过局长说了，近日局内不宁，为防宵小作祟，还请林师兄暂时留在静心苑，由我等‘护卫’。”
周通猛地握紧了铜钱剑，赵青也按在了腰间的法铃上。林九渊按住他们的肩膀，对着王执事缓缓一笑：“既然是局长的命令，自然从命。只是有件事想请教王师兄，你颈后的黑莲纹，痒得厉害吧？”
王执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摸向脖颈。林九渊趁机对周通和赵青使了个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按计划走。”
被“请”往静心苑的路上，林九渊看着两侧紧闭的房门，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诵经声——那不是道家的经文，而是黑莲教的邪咒。他知道，九阴局的天，是真的变了。
囚室内，肖天机正用指甲在墨玉地面上刻画着什么。他没再试图冲击结界，而是借着雪璃刨出的浅痕，一点点勾勒着被黑纹覆盖的八卦鱼眼。刚才影像中陈玄礼的挣扎点醒了他，这些邪符能压制灵力，却未必能挡住纯粹的意念之力。
“雪璃，帮我盯着玄铁条。”他低声道，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内息，小心翼翼地点向刚画好的鱼眼轮廓，“正统八卦讲究生生不息，他们用邪符强行逆转，必然有一处是生机所在……找到了！”
随着指尖落下，地面的八卦印记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旋即隐没。玄铁条上的符文剧烈闪烁起来，发出痛苦的嘶鸣，墙角竟有几片符文开始剥落，露出后面正常的玄铁底色。
肖天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知道，这囚室的破绽，找到了。而外面那些等待他的魑魅魍魉，恐怕还没意识到，他们精心布置的牢笼，已经开始松动了。雪璃跳到他肩头，兴奋地用脑袋蹭着他的脸颊，琥珀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