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曾有人完全成为他自己，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努力去尝试，有人懵懂，有人清醒，人人尽其所能。”
良姜没想到会在这里跟夏油杰碰面，夏油杰看起来也是如此。
他理了理身上的黑色衬衫，那是一件看上去很新的衣服，良姜也自然注意到了店内那两个活泼的双胞胎姐妹。
这衬衫或许就是那两个孩子挑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教主大人的红颜知己送的——熊猫偷偷给她们八卦过他。
“我不能穿着那身衣服逛街吧。”
可能是良姜的眼神有些复杂，也可能是被咒术高专的学生撞见前几天才宣战过的诅咒师在陪养女逛街很奇怪，夏油杰脱口而出的解释连他自己都在说完后才反应过来，面色有点尴尬，也有点怪异。
才应付了一只难缠的成年五条猫猫，良姜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何况跟教主夏油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油夫妇那样好，你杀了他们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吗？
将盘星教发展成自己的势力，发誓与人类为敌，是因为你很迷茫吗？
这两姐妹被你救回来后细心照顾，你还是放不下一些情怀和温柔吗？
这些年，你过得不开心，对吗。
但我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说这些话，这些无非是情绪的产物，是无意义的言语。
良姜克制住了，夏油杰也没说话，他们面对面站着，都有些奇怪的拘谨，谁也没先挪动脚步。
“夏油大人！”
双胞胎推开门的风铃声和他们亲昵的呼唤叫醒了怔愣的两人，看见夏油杰疑惑地看着自己，良姜摸了摸脸，竟然有些潮湿的痕迹。
这算什么，一种荒谬感自心中升腾，让良姜盯着微潮的手，窘迫又愤怒。
“哈……失礼了。”
她抹了抹脸，也不知道自己在道什么歉，眼前就出现一张手帕，视线上移，夏油杰别过脸没有看她。
没有接这条手帕，也不想说什么多余的废话，良姜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走，又被面露敌意的双胞胎拦住。
“站住，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谢谢都不说。”
“夏油大人，我们不能放过她，万一她去跟咒术师通风报信我们在这怎么办？”
夏油杰没说话，良姜咬紧牙只觉得烦透了，如果后面的周目还有这种场面，她绝不要再跟这两个人碰面，这叫什么事？
还有她莫名其妙哭了又算什么？
总不能是她嘴上说着不看过去，实际根本放不下一些事情吧，那太逊了，她绝不会承认的。
“美美子，菜菜子，别紧张，她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夏油杰慢悠悠开口，带着从前的夏油杰不会有的这般成熟，狡猾，运筹帷幄的语气，良姜突然就清醒了。
这不是一周目的，属于我的夏油杰。
深呼吸调整情绪，她转过身，除了眼睛还是红的根本看不出异常，客客气气地点头：
“是，教主放心，为了我自己的命和人身自由，我不会说的——但五条老师查到了的话，我也没办法。”
她搬出了五条悟，希望夏油杰能有所忌惮，如果他还想那所谓的百鬼夜行顺利开展的话。
成年夏油杰穿着合身的衬衫，不同于记忆里的少年气和青涩蓬勃的生命力，他的身姿挺拔，比17岁时应该还长高了一点，眉眼更成熟了，嘴唇色淡但良姜知道它出乎意料的软，耳垂的耳钉这么多年也没换。
裁剪合适的衣服很衬他，高专时的阔腿裤她没少吐槽，但夏油杰无辜地说穿的舒服，她也没法子，只能给他的衣柜填些色彩明亮些的多款式的衣服——
好好的少年人，天天跟咒灵厮杀就算了，身上永远是一个黑色怎么可以？心情也会被颜色影响的啊。
第三个周目，良姜看到了夏油杰长大后的样子，也终于好好地、正眼地瞧了瞧他。
漫不经心的假笑在她骤然转变的态度下显的有些无所适从，尤其对上良姜仔细打量的眼神，里面有些夏油杰看不懂的情绪让他莫名的烦躁。
好在双胞胎姐妹在旁边不是木头人，打断了良姜堪称一寸寸掠过的目光，挡在夏油杰面前护崽一样赶人。
“看什么，你再看也动不了夏油大人半根毫毛。”
“都放你一马了，还不快走，等着我们抓你吗？”
良姜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区分开两个夏油杰让她心上的石头被移开，这俩姐妹这么活泼还挺有意思，她耸了耸肩：“怎么会，多谢不杀之恩，我这就走。”
“这才对，以后别出现在夏油……夏油大人？！”
良姜转身没走几步，双胞胎姐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手腕也被拽住。
“我突然觉得，你这么冷静恐怕有阴谋，所以……”男人的狐狸眼里满是狡黠，他个子高，居高临下地禁锢才一米七的良姜，“不放人了，我要抓你回去。”
哈？他在说什么？
别说那俩姐妹了，良姜的脸都僵了，根本笑不出来。
突然发什么疯？
良姜探究地注意他的神态，却完全看不出这人有想起一星半点记忆的样子，应该不可能，只是他现在跟五条悟一样，阴晴不定变幻莫测吧。
这两个人长大了真难缠，我决定不跟他们再有多的交集是对的，万一他们任何一个想起多余的记忆，她不就功亏一篑了。
这样想着，良姜怎么可能束手就擒，毫不犹豫反手挣脱顺便给了他一鞭腿。
轻松躲过的夏油杰只好目送并不恋战的良姜溜之大吉，也没去追，只是捻了捻手指，少女温热的触感尚村半点，他有些失神。
奇怪……自己今晚的各种反应都不能用反常概括了吧？
夏油杰若有所思。
那头混进人群赌夏油杰不敢大张旗鼓捉她这个五条悟的挂名学生的良姜，本来松了口气正打电话给辅助监督的手在半空中停住，面无表情。
眼前这个对自己耍酒疯的，如果她没看错，是禅院直哉吧？
疯了吗一个二个的，良姜怒极反笑，在心里快把召唤系统的不存在的按钮摁碎了，必须有谁给她解释一下，一晚上，四个人，三周目就这样的概率，后面她怎么混？
“喂，喂？小泽同学，你那边发生什么了吗？”
男人抓住自己手臂不放的样子乖巧又可怜，手上的力道却一点没少，良姜只能对辅助监督说声抱歉挂断电话。
“这位先生，”她尝试抽出自己的手臂无果，只好好言好语装作无辜的陌生人，“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我不认识你。”
禅院直哉喝醉酒什么样她不是没见过，二周目那个不明所以的亲吻她们都默契地翻篇，现在她们是陌生人，这又是哪出？
何况他也长大了啊，成年人了。
良姜有些稀奇地观察禅院直哉的金发和花里胡哨的耳钉，原世界线里也染头发了啊，看来对禅院家也不是多满意。
禅院直哉听见她的话松开了手，良姜下意识甩甩手臂，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的样子在喝醉了的禅院直哉眼里熟悉又陌生。
“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先生，这套搭讪已经过时了，”良姜心一紧，后退几步，怎么会是禅院直哉先问出这个问题，“何况我们年纪也差太多了，您说这话不太好吧。”
喝醉了的禅院直哉比平时要乖很多，听见这话没出言嘲讽奚落——他可是向来看不起女人——只是睁着双似曾相识的清凌凌的眼睛，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显然打定了主意想顺从本能缠着自己的样子让良姜唯恐避之不及，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脚步却没动。
她纠结地多问了一句：“你经常喝酒？”
禅院直哉摇头：“第一次。”
良姜眼神飘忽一瞬：“你认识我？”
禅院直哉不点头也不摇头，定定看她：“我不知道。”
“……给你家里人打电话。”
“不要。”
“那我走了。”
“不行。”
“打电话。”
“…………好。”
顺利摆平这人，良姜冷着脸在旁边陪他等人，唾弃自己狠不下心。
五条悟才查了自己，她就先后跟夏油杰和禅院直哉有了牵扯，虽然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也足够那个一样不正常的男人咬着不放了。
不过……百鬼夜行很快要开始了，她不会在这周目多停留，五条悟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人都没了他找谁揪着不放去。
思及此，良姜的心安定下来，瞥了眼坐在长椅上的禅院直哉，他有些难受地扶住了脑袋。
“想吐吗？”
“……没有——你去哪？”
“买水果，你且在此处不要动。”
良姜从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袋橘子，拿出一个放到他手里，“橘子皮闻着能缓解头晕。”
说着，她自己给自己剥了一个，扔进嘴里被酸地一瞬间表情空白，下意识环顾四周找垃圾桶，嘴边就伸过来一双手。
惊慌地推开这人的手掌，良姜艰难地将酸到天灵盖的橘子咽了下去，微张着嘴瞪他，一时说不出话，既是酸的也是吓的。
“你有病啊，我们都不熟。”
缓了口气，良姜直接骂他，禅院直哉一副无辜的样子看得她气不打一处来，耳朵不由自主染上了薄红。
“那我想跟你熟。”
刚赶到这里从车上下来要搀扶自家少爷的仆从差点一个脚滑——摩西摩西？这是我们家那个脾气最臭嘴巴最毒的直哉少爷吗？
禅院直哉脱口而出的话大概连他自己也有些费解，但一个醉鬼又能有几分思考能力，呆了一下就理直气壮地盯着良姜。
良姜不理会他，跟过来的仆从打了声招呼就要走，仆从问她要什么报酬，良姜摆摆手就没了人影。
禅院直哉没追，手上捧着那一袋良姜留下的酸橘子，若有所思。
“直哉少爷……您还好吗？”
好一会，仆从战战兢兢地问，禅院直哉这才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这袋橘子怎么回事？”
仆从有点搞不清情况了，但是看到禅院直哉酒醒后冰冷阴鸷的样子，想到那个萍水相逢的少女的无辜，一点良知上线，让他隐瞒了那个少女的存在：
“您喝醉了……橘子是我给您买的……”
禅院直哉没觉得不对劲，嗤笑一声把橘子丢他怀里，大步上车，嘲讽的声音悠悠飘来：
“别做多余的事，嗤。”
仆从早就习惯了，抹抹头上的汗，应了声是。
半空中的系统看着这一幕，放下心来，一旁半梦半醒的世界意识终于清醒了点，心虚地缩着身体：
“还是可以解决的。”
系统皮笑肉不笑，鉴于这是她和良姜的雇主，没多说什么：“那真是太好了，毕竟这才第四个周目，一周目两面宿傩的事情还是个隐患，现在还是不要出岔子的好。”
世界意识自知理亏，只能点头：“当然，良姜做得很好，我不会在这些事上拖后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