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探照灯都已开启，惨白的光柱在营区之间交错切割，将每一寸地面都照得亮如白昼，却也因此投下了更多狰狞而扭曲的阴影。
王野和他的小队，就潜行在这些光与影的交界处。
他们一行五人，都是陆战二营的精英，动作迅捷而无声，“游骑兵”外骨骼的液压系统被调校到了最低功率，只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伟紧跟在王野身后，他的心跳声在头盔里被放得很大，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擂鼓。
他既紧张，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班长说得对，与其像个囚犯一样被关着，等着别人来审判，不如自己动手，把藏在身边的鬼揪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种主动出击的感觉，让他重新找回了身为一名战士的骄傲。
他看着前方王野那沉稳如山的背影，心中的信任感愈发坚定。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小队的通讯频道里，一个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加密子频道，正在进行着一场截然不同的对话。
“王野，我们真的要这么做？”
说话的是小队里一个叫赵奇的士兵，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动，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不解与焦躁的情绪。
“斧山那边的容器太冲动了，它们暴露得太早，打乱了我们所有的渗透节奏。”
“现在整个华夏军方都进入了最高戒备，我们原本可以花上几个月，最多一年，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完成对这个基地的完全置换。”
王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前方的一切可疑角落。
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直接在赵奇的脑海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任何有机物的温度。
“计划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城的那个‘总司令’，比我们预想的更果断。”
“他启动了所谓的【黑光计划】，锻造出了一批无法被我们欺骗的‘审判官’。”
赵奇沉默了，他能“理解”那份资料里，“黑色守望”所代表的含义。
那是一种绝对的天敌。
“我们无法判断那种‘审判官’的甄别原理，但不能冒任何风险。”
王野的声音继续响起。
“一旦他们抵达，我们所有的潜伏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来之前，彻底瘫痪这座基地的反抗能力。”
“可……”
赵奇还是有些迟疑。
“直接摧毁能源中心，动静太大了，我们也会暴露。”
“暴露？”
王野的嘴角，在无人察见的头盔阴影下，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当整座基地的灯光熄灭，当所有的电磁防御失效，当恐慌和猜忌，像病毒一样在黑暗中吞噬掉每一个容器的理智时。”
“谁还会在乎，是谁按下了开关？”
“到那时，我们，就是黑夜本身。”
“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看着这些脆弱的容器在自相残杀中崩溃，然后去接收那些最强壮，最完整的躯体。”
这段对话，让赵奇那属于“蠕行者”的思维，彻底冷静下来。
是的，这才是最高效的方案。
利用容器本身的恐惧，去完成最终的目的。
李伟和其他两名不知情的士兵，依旧忠诚地执行着王野的每一个手势指令，他们以为自己是黑夜中的猎手，却不知自己只是恶鬼手中的提线木偶。
很快，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基地能源供应中心。
那是一座如同堡垒般的巨大方形建筑，墙体由超高强度的合金浇筑而成，表面看不到任何窗户，只有一扇厚达数米的巨型防爆门。
门口，一个排的兵力正在站岗，四座自动哨戒炮塔的红色指示灯，如同恶魔的眼睛，在夜色中缓缓扫动。
这里的防御等级，比司令部还要高。
“站住！口令！”
他们一靠近警戒范围，就被一名中尉拦了下来，黑洞洞的枪口毫不客气地对准了王野。
王野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自己人，陆战二营，王野。”
他的声音，通过公众频道传出，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与憨厚。
中尉皱着眉，用战术终端扫描了王野的身份信息。
“王野班长，我认识你。”
中尉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警惕丝毫未减。
“根据顾司令的最高战备命令，任何单位不得擅自离开驻地，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野放下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夹杂着恰到好处的愤怒与不甘。
“中尉，命令我们听到了。”
“可我们陆战二营的兄弟，咽不下这口气！”
他指了指身后的李伟等人。
“我们凭什么像犯人一样被关起来？我们为这座基地流过血，我们杀过的怪物比机关食堂的馒头还多！”
“现在出了个什么狗屁‘欺诈者’，上头就把我们当贼防着？”
他的话，瞬间引起了门口那些守卫士兵的共鸣。
他们同样被这压抑的氛围和不被信任的感觉，折磨了一整天。
李伟立刻上前一步，义愤填膺地补充道。
“没错！我们就是要自己把内鬼揪出来！证明给司令部看，我们二营没一个孬种！”
“我们一路追踪可疑信号，最后发现信号源就消失在这附近。”
“我们怀疑，有东西想对能源中心动手！”
李伟的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他那真诚而愤怒的表情，是任何伪装都无法比拟的。
中尉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当然知道能源中心对整个基地意味着什么。
“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
王野冷笑一声。
“等到有证据的时候，恐怕整个基地的灯都灭了！”
“中尉，我知道你按规矩办事，我们也不想让你为难。”
王野的语气忽然变得诚恳。
“让我们进去，我们五个人，跟着你们的人，一起对内部进行一次彻底排查。”
“如果什么都没发现，我们甘愿受任何处分。”
“可如果真的有鬼藏在里面，你，还有我，我们就是保住了整个沪海基地的功臣！”
这番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插进了中尉的心里。
怀疑与责任，风险与功劳，在他的脑子里剧烈地交战着。
他看向王野，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个眼神坚毅的士兵。
尤其是李伟，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充满了军人的血性与担当。
他犹豫了。
王野知道，火候到了。
他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他和中尉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中尉，你也不想等到江城派来的‘审判官’，像查犯人一样查你手下的兵吧？”
“到时候，就算没事，这脸也丢光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尉紧紧地抿着嘴唇，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
“我带你们进去！”
“但是，你们的武器，必须交由我们暂时保管！”
王野的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
“没问题！”
他爽快地将自己的风暴电磁步枪递了过去，李伟等人也毫不犹豫地照做。
在中尉看来，这是对方展现诚意的表现。
他却不知道。
对于王野和赵奇来说，他们最致命的武器，从来都不是挂在身上的枪。
而是他们自己。
“开门！”
中尉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指令。
嗡——
厚重无比的合金防爆门，发出了沉闷的摩擦声，一道缝隙缓缓打开，露出了内部灯火通明的通道。
冰冷的空气，从门缝里涌出。
王野走在最前面，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而坚毅的表情。
李伟跟在他身后，挺直了胸膛，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正义行动”而感到自豪。
中尉和他的士兵们，则警惕地跟在两侧。
所有人都没看见。
在跨入那道门槛的瞬间，王野的眼底深处，那抹暗绿色的光芒，如同一朵悄然绽放的毒花，瞬间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