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卫挺直身体，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急促。
温婉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角落，由一名勤务兵搀扶着坐下。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里不再是她的家，而是一个即将面对未知风暴的战争堡垒。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自己的丈夫，再添任何麻烦。
幽灵重新退回了阴影之中，仿佛刚才那个打破沉默的人不是他。
他再次变成了一尊沉默的，忠诚的雕像，只是那双透过面罩射出的目光，比之前更加锐利，警惕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
十五分钟后。
三名身穿笔挺军装，肩上将星闪耀的师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作战室。
第七装甲师师长王铁军，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性格如同他麾下的电磁坦克一般，充满了火爆的冲击力。
第十五合成师师长赵国强，则显得沉稳许多，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锐利，身上有股儒将的气质。
第二十一步兵师师长孙明辉，年纪最长，步伐稳健，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刻满了战场的风霜。
“司令。”
三人齐齐敬礼，目光都带着一丝凝重。
最高防御等级，紧急会议。
他们知道，出大事了。
陆苍穹没有废话，只是抬手指向了主屏幕。
“自己看。”
那段来自斧山滩头的，代号“欺诈者”的战斗录像，开始循环播放。
从幸存者的哀求，到林焱的果断射杀，再到那些“人”瞬间化为怪物的狰狞一幕。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三位师长的心上。
当看到“女娲”给出的，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分析报告时，饶是这三位身经百战的铁血将领，脸色也齐齐变得惨白。
“我操……”
王铁军第一个没忍住，粗口爆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扭曲的怪物，又看了一眼它们变异前，那一张张看起来无比正常的脸。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他妈的……这还怎么打？”
“我们一直以为敌人在城外，在废墟里，在那些看得见的地方。”
王铁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可如果敌人已经混进了城里，变成了我们的邻居，我们的工友，甚至……”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想说什么。
甚至，是穿着同样军装的战友。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同疯狂滋生的病毒，瞬间污染了所有人的心智。
赵国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遮住了他眼中的惊骇。
“总司令批准了【黑光计划】，从战术层面上，确实是目前唯一能有效反制‘欺诈者’的手段。”
他的声音还算冷静。
“但那是在前线，是在已经明确的战区。”
“我们现在要面对的，是京都，是我们自己的大后方。”
“这里有超过三百万的幸存者，有数不清的工厂，农田，还有我们自己的家属。”
“我们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当成潜在的敌人吧？”
他的话，让作战室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末世初期，丧尸就是丧尸，它们是只会撕咬的野兽，目标明确，容易分辨。
可现在，敌人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欺骗，它们拥有了不亚于人类的智慧。
它们最大的武器，不再是利爪和獠牙。
而是猜忌。
是足以从内部，瓦解人类社会最基础的，名为“信任”的基石。
“那还能怎么办！”
王铁军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总不能坐以待毙！”
他猩红着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建议，全城戒严！把城市分成上百个网格，任何人不得随意流动！”
“挨家挨户地查！所有身份不明，或者最近有异常举动的人，先抓起来隔离审查！”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老王！你疯了！”
一直沉默的孙明辉，终于开口了。
他那张稳重的脸上，此刻满是焦急。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这会引起多大的恐慌？我们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的秩序，会瞬间崩塌！”
“幸存者们会怎么看我们？他们会以为我们变成了和怪物一样的屠夫！”
“到时候，不用敌人动手，我们就自己先乱了！”
“那也比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强！”
王铁军寸步不让。
“现在是战争！战争时期，就得用雷霆手段！”
“妇人之仁，只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这不是妇人之仁，这是底线！”
赵国强也加重了语气。
“我们之所以战斗，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守护我们建立的文明。”
“如果我们为了胜利，连自己的人民都要无差别地怀疑和屠戮，那我们和那些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作战室内，争吵声越来越激烈。
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此刻却因为理念的不同，而变得面红耳赤。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每个人，也都被那看不见的恐惧，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陆苍穹一直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
他看着王铁军眼中的暴躁与恐惧。
看着赵国强眼中的理智与挣扎。
看着孙明辉眼中的担忧与无奈。
他忽然间，无比清晰地理解了自己儿子，在按下【黑光计划】启动按钮时，内心究竟承受着何等的煎熬。
原来，当一个领袖，是这么的痛苦。
许久。
“够了。”
陆苍穹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吵。
三位师长同时闭上了嘴，看向了他们的最高指挥官。
陆苍穹走到巨大的全息沙盘前，俯瞰着这座被数据流包裹的，庞大的京都城。
“老王的想法，太极端，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内乱。”
“但老赵和老孙的想法，又太保守，面对这种敌人，被动的防御，就等于是在等死。”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的脸。
“我们不能制造恐慌，但我们必须把每一根可疑的钉子，都从我们的地基里拔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
“我决定，成立一个特别安全督察部。”
“由李卫直接负责，从三大师和司令部直属卫队里，抽调最可靠，履历最干净的人员组成。”
“他们的任务，不是公开搜查，而是秘密监控。”
“从今天开始，对京都城内，所有军、政、民，共计三百一十二万四千七百一十五人，进行最高级别的，不间断背景筛查与行为动态监控。”
“我要知道，谁在什么时间，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任何异常，任何疑点，都必须在第一时间上报给我。”
他的话，让三位师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无比庞大，也无比恐怖的计划。
这意味着，从这一刻起，京都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将生活在一个无形的，天罗地网般的监视之下。
没有隐私。
没有秘密。
这几乎等同于，将所有人都当成了潜在的罪犯。
但他们也知道，这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用一把看不见的手术刀，去悄无声息地，切除那些可能存在的，致命的肿瘤。
“我同意。”
赵国强第一个表态，他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
“我也同意。”
孙明辉沉重地点了点头。
王铁军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就按司令说的办。”
作战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共识已经达成。
就在这时。
一个平直的，仿佛由机器合成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突兀地响起。
“司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从阴影中走出的高大黑色身影上。
幽灵。
他那双冷漠的眼睛，扫过了李卫，又扫过了三位师长，最后，落在了陆苍穹的身上。
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只是在陈述一个最基本，却也最致命的逻辑问题。
“您刚才提到的，特别安全督察部。”
“您要抽调的，那些所谓最可靠，履历最干净的人员。”
幽灵的头，微微歪了一下，像是在审视一个有缺陷的程序。
“您又怎么能确定。”
“他们现在一定还可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