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一道道无形的电流，瞬间传遍了整个指挥系统。
沉寂的大厅，再次恢复了运转。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之前，敌人是明确的，是盘踞在废墟中的丧尸，是潜伏在深渊下的怪物。
而现在，敌人看不见了。
它可能就在身边，用着你最熟悉的面孔，对你露出最无害的微笑。
参谋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敲击键盘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急促，却也更加压抑。
他们下意识地避免了与同事的对视，仿佛那一道道目光，都带上了审视与猜疑的尖刺。
一种比炮火更冰冷的沉默，开始在人与人之间蔓-延。
陆沉渊的指令，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执行。
指挥塔的第一道闸门缓缓落下，发出的沉重轰鸣，像是一柄巨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里，这座华夏的心脏，第一个进入了自我囚禁的状态。
灰烬与琉璃没有动。
他们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站在陆沉渊身后，等待着所有参谋人员撤离，前往指定的生物扫描区域。
很快，偌大的指挥大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还有那幅巨大的，依旧在燃烧着无数战火的全息地图。
“总司令。”
灰烬低沉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上前一步，那魁梧的身躯，在空旷的大厅里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血色戒备’和《内部肃清预案》，可以暂时稳住局势。”
“但这只是防御。”
灰烬那藏在黑色面罩下的目光，笔直地望向陆沉渊。
“我们只是在被动地等待敌人露出破绽。”
“如果它们不露呢？如果它们选择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慢慢渗透，直到我们从内部彻底腐烂呢？”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冰冷的针，刺入骨髓。
琉璃的目光微微一动，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灰烬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甄别。”
“我们需要一把绝对锋利，绝对纯粹，能够斩断一切伪装与欺骗的手术刀。”
灰烬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
“我请求，启动【黑光计划】。”
这四个字被说出口的瞬间，指挥大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沉渊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他缓缓转过身，盯着自己最忠诚的卫队长。
黑光计划。
一个被他亲自封存在最高绝密档案室，一个他希望永远都不会被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通过注射经过基因编辑的“黑光病毒”，对人体进行极限强化。
成功者，将获得远超人类极限的力量，速度，以及愈合能力。
他们将免疫一切精神控制，洞悉任何情绪波动，成为最完美的，行走于战场上的杀戮机器。
但代价是，他们的人性将被彻底剥夺。
他们不再拥有喜怒哀乐，不再拥有恐惧与怜悯，甚至不再拥有自我。
他们只会剩下两样东西。
绝对的忠诚。
与绝对的杀戮。
“我否决。”
陆沉渊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我不会把我的士兵，变成没有感情的怪物。”
“我们之所以战斗，是为了守护我们身为‘人’的一切。”
“如果为了胜利，连‘人’的身份都要抛弃，那我们和那些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灰烬没有因为陆沉渊的拒绝而退缩，反而又上前了一步。
他和陆沉渊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两米。
“总司令，您守护的是整个华夏，是数以亿计的平民。”
“而黑色守望，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守护您。”
灰烬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在‘欺诈者’出现的那一刻，我们原有的作战体系，就已经出现了致命的漏洞。”
“它们能伪装成我们最亲近的人，能利用我们最柔软的情感。”
“而【黑光】，能让我们抛弃所有不必要的情感，包括信任，也包括软弱。”
“一个只知道杀戮和服从的士兵，永远不会被欺骗，也永远不会被渗透。”
“只有这样的士兵，才能在任何情况下，都成为您最可靠的盾牌！”
“这代价太大了。”
陆沉渊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不是代价。”
灰烬猛地抬起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是荣耀！”
“能为您献上一切，包括人性，是每一名黑色守望士兵的至高荣耀！”
“我们渴望变得更强，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确保您的绝对安全！”
陆沉渊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灰烬，看着这个从末世之初就跟随着自己，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动摇的男人。
他知道，灰烬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正是因为知道，他的内心才更加挣扎。
“总司令。”
一直沉默的琉璃，忽然开口了。
她那经过电子合成处理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切开了问题的核心。
“从纯粹的战术角度分析。”
“‘欺诈者’这种敌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利用我们的社会结构与人类情感进行颠覆。”
“而一支完全摒弃了情感，不受社会规则束缚，只执行绝对命令的部队，是它们最完美的克星。”
“【黑光计划】，是目前我们手中，唯一能够从根本上，反制‘欺诈者’的武器。”
琉璃的话，成为了压垮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沉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苏明月的脸庞，闪过了她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想起了江城里，那些洋溢着希望笑脸的平民。
他想起了那一个个在战场上，为了他口中的未来，而悍不畏死，奋勇向前的年轻士兵。
他守护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
他，陆沉渊，必须活着。
如果他倒下了，那他建立的这一切，都会在瞬间崩塌。
他不能赌。
他输不起。
许久。
陆沉渊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温和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那座被灯火点亮的，如同梦幻般的城市。
那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的枷锁。
他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个年轻的，本该意气风发的脸庞，此刻却只剩下彻骨的冷硬。
身后，灰烬与琉璃屏住了呼吸。
“只在黑色守望内部推行。”
陆沉渊的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
“所有成员，必须是自愿。”
灰烬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单膝跪地，右手抚胸，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黑色守望……”
“为您献上一切。”
陆沉渊没有回头。
他只是对着自己的倒影，说出了那句他从未想过会说出口的命令。
“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