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远市郊外的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
一道由沙袋、铁丝网与简易拒马构筑的防线，在旷野上延伸。防线之后，三千张年轻的脸庞，在落日余晖下，泛着毫无血色的惨白。
高明举着望远镜，镜片里反射着远处地平线上，那条正在蠕动靠近的，肮脏的黑色线条。
“一千二百三十七只。”
他放下望远镜，报出一个精准的数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清点仓库里的罐头。
“比预计的多了两百多只，大部分是普通感染体，混杂了不到二十只‘铁皮’。”
卫东靠在一辆指挥车的装甲板上，双手抱胸。
“三千对一千二，兵力优势还在我们这边。”
他的声音很沉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孙彦的眉宇间，却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可他们是新兵。”
“一群连枪都可能没摸过几次的孩子。”
“这么做，是不是太……”
“太什么？”
高明转过头，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孙彦。
“太残忍？”
孙彦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高明冷笑一声。
“孙彦，收起你那套温和派的说辞。”
“战争不是请客吃饭。”
“你觉得现在让他们面对一千只丧尸是残忍，还是将来让他们在真正的战场上，因为屁都不懂，被敌人像割麦子一样收割掉更残忍？”
卫东走了过来，拍了拍孙彦的肩膀。
“高明说得没错。”
“总司令把这两万多人交给我们，不是让我们当保姆的。”
“我们没时间，也没有那个条件，去建立一个完美的，循序渐进的训练体系。”
“血与火，就是最快的催化剂。”
远处，那条黑线越来越近，丧尸独有的，那种令人喉头发干的嘶吼声，已经能隐约听见。
防线上的骚动，肉眼可见地加剧了。
一些新兵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握着风暴突击步枪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看着吧。”
高明重新举起望远镜。
“是龙是虫，这一仗，就能看出一半。”
【吼——！！！】
当第一头丧尸冲进三百米射程范围时，不知是谁，在极度的恐惧下，率先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一梭子弹，瞬间打空，却连丧尸的影子都没擦到。
这一枪，像是一个信号。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整条防线上蔓延开来。
【哒哒哒哒！砰！哒哒哒——！】
杂乱无章的枪声，响成一片。
无数的子弹，毫无准头地射向远方，在地面上溅起一蓬蓬尘土，却收效甚微。
“一群蠢货！”
高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告诉那些老兵班长，谁再他妈敢自由开火，浪费子弹，战后直接关禁闭！”
孙彦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一边尖叫，一边闭着眼睛疯狂扫射。
他还看到另一个，直接扔下枪，瘫软在了地上，裤裆处一片湿濡。
这就是他们要守护的未来吗？
这群……被吓破了胆的绵羊？
丧尸的浪潮，顶着稀疏的弹雨，迅速推进到了两百米。
它们腐烂的脸，狰狞的表情，清晰地映入了每一个新兵的眼帘。
那股混杂着腐肉与血腥的恶臭，乘着风，狠狠地钻进他们的鼻腔。
“呕——！”
一个新兵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吐出的，只有一些黄绿色的苦水。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与崩溃的景象中，总有一些不一样的火星在闪烁。
“稳住！都他妈给老子稳住！”
一个脸上还带着雀斑的年轻人，声嘶力竭地吼着。
他的枪口，稳得像焊在了沙袋上。
“瞄准头部！短点射！节约子弹！”
【哒！哒！】
两声清脆的点射。
一头冲在最前面的丧尸，头颅应声炸开，像个烂西瓜。
墨绿色的汁液，溅了那年轻人一脸。
他没有躲，甚至没有眨眼，只是面无表情地拉动枪栓，寻找下一个目标。
“看到了吗？”
卫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赞许。
“三连二排，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旁边的参谋立刻在战术平板上操作起来。
“报告师长，找到了。他叫陈默，十九岁，入伍前是体育学院射击专业的学生。”
“好苗子。”
高明言简意赅地评价。
在他的望远镜视野里，像陈默这样的“好苗子”，还有十几个。
他们没有吼叫，没有慌乱。
他们只是在做一件事。
冷静地，高效地，收割着那些移动的靶子。
他们就像是防线上，十几根钉死的，最坚固的钢钉，硬生生顶住了恐慌的浪潮，也稍稍延缓了尸潮的推进速度。
但，也仅仅是延缓而已。
更多的丧尸，已经冲到了一百米内。
防线的压力，陡然剧增。
一名新兵被一头“铁皮”丧尸撞得飞了出去，外骨骼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虽然没死，却也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缺口，出现了。
孙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高明！”
“再等等。”
高明的回答，冷得像冰。
他要让这些新兵，真正感受到死亡的呼吸。
让他们知道，子弹打光了，身边的人倒下了，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只有在绝望的尽头，才能催生出真正的勇气。
尸潮，冲进了五十米。
新兵们的嘶吼，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们甚至能看清丧尸牙缝里，挂着的碎肉。
完了。
这是绝大多数新兵，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就在这时。
【嗡——！！！】
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从防线后方传来。
十几辆04b步兵战车，如同钢铁巨兽，缓缓驶上前。
炮塔，转动。
黑洞洞的30毫米机关炮炮口，对准了那片已经近在咫尺的尸潮。
“开火。”
高明的声音，通过指挥频道，下达了终结的命令。
【咚！咚！咚！咚！咚！】
那不是枪声。
那是来自地狱的，沉闷的咆哮。
每一发炮弹，都带着撕裂一切的动能，狠狠地砸进尸群。
血肉，残肢，混合着泥土，被爆炸的气浪掀上半空，又如下雨般落下。
仅仅是三轮齐射。
那片让新兵们感到绝望的尸潮，就被清理出了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空白地带。
战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步战车引擎的嗡鸣，还有新兵们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以及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胜利了。
可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统计一下弹药消耗，评估每个人的战斗表现。”
高明放下望远镜，脸上一片漠然。
“表现最差的十个人，取消今晚的肉罐头。”
“那个叫陈默的，还有另外十五个表现突出的，晚餐加一根火腿肠。”
他顿了顿，看向那片还在冒着硝烟的战场。
“通知炊事班，一个小时后开饭。”
“吃完饭，让他们打扫战场，亲手把晶核都给我挖出来。”
“然后……”
高明的嘴角，勾起一道残酷的弧度。
“准备迎接第二波。”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些劫后余生的新兵。
“告诉他们，今晚，要打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