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破庙，盈都城内乞丐聚集地。
庙门口围着数名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或坐或躺，或口中骂骂咧咧的说着话。
有三两乞丐坐在一起，谈论着花楼里的姑娘哪个最漂亮，时不时跳出几句污言秽语来。
王三接到青黛的命令，让他去找小乞丐时，他颇有些吃惊。
但主子的事情，他是不好过问的。
他沿途问了许多人，终于找到这小乞丐的藏身之处。
前些年，盈都城里乞丐不少，天子脚下，便是行乞也是有活路的。
遇到一些好心肠的贵人发发善心，他们也能讨到不少好处。
近几年，新帝登基后，乞丐却少了许多。
庙内臭气熏天，那些乞丐见他进来也不奇怪，只纷纷拿起手里的破碗，“好人儿，给几文钱买个烧饼吧。”
王三捏住鼻子，强忍着不适，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丢进离他最近的乞丐碗里。
“我找人，你们这里可有个小孩叫狗牙的？”
被打赏的乞丐喜笑颜开，“狗牙？有有有，就在里面，我带您去。”
说罢，将自己手里的碗又捧高些。
王三会意，又掏出一串铜钱，放到他碗里，“这些够你吃十天半个月了吧。”
乞丐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快步往前走，招呼着他跟上，“够够够，您随我来。”
王三找到狗牙儿的时候，他正躺在干草堆里，额头和嘴角的血已凝固成黑色，胳膊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他闭眼睡着，很是平静，似乎身上的伤并不足以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那乞丐伸腿踢着他，“小狗牙，有人找你！快起来了！”
小乞丐很快睁开了眼睛，三下五除二的便爬了起来，一脸警惕的看着方才踢他的乞丐。
“你又想打我？”
那乞丐闻声心虚似的看了王三一眼，忙辩解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是这位贵人找你。”
小乞丐转头一看，一下子便认出了王三，“你是……将军府的车夫。”
王三点头，“狗牙，我家姑娘有请。”
小乞丐虽放松警惕，但仍有些怀疑，“你家姑娘是谁？”
“骠骑将军府三姑娘。”
狗牙第一次踏过骠骑将军府的门槛时，他的腿在抖。
盈都城内消息最灵通的当属他们这些乞丐，而骠骑将军府和御贤王府的两府争端，更为他们所津津乐道。
所以，他不可能没听过骠骑将军的大名。
自然，那位陆三小姐，同新帝的青梅竹马之谊他也知道。
香兰苑。
王三带着狗牙复命，青黛从房内走出，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小乞丐。
“王大哥，做得好。”
青黛自袖中取出一包银两，唇角笑意柔和，“这是姑娘赏你的。”
王三客气推诿几番，青黛坚持要给，他便不再客气，开开心心收下，离开了。
青黛上下打量狗牙几眼，开始招呼在一旁侍弄花草的侍女们。
“你们几个，给他收拾干净了，然后带她到姑娘房里来。”
侍女们瞧着这乞丐，虽面露难色，却不敢耽搁，“是，青黛姐姐。”
青黛准备返回屋内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又提醒道，“他身上有伤，你们仔细些。”
狗牙瞧着青黛离开的背影，心中蓦地一暖。
侍女们费了好大功夫才将这小乞丐清洗干净，并从他处寻来合适衣服为他换上。
脸上脏污褪去，穿上干净合身的衣服，这小乞丐与方才判若两人，白净的脸上竟透着几分英气。
“这么看，倒像是谁家的小公子偷偷跑出来了呢。”
有侍女掩唇而笑，打趣儿道。
“好了，快别贫了，姑娘那边还在等着我们呢。”
话落，狗牙便被一群香香的姐姐们推着往外走，径直来到方才青黛进去的那间房门口。
等到了跟前，侍女们不再嘻嘻哈哈，而是端正了神色，恭敬道，“姑娘，人已收拾好了。”
“进来吧。”
里面的女子声音清丽。
门推开了，狗牙人亦被推了进去。
一股兰花的幽香扑面而来，狗牙不敢抬头，他双手绞着衣服的带子，心怦怦直跳。
这些世家千金，从来高不可攀，是他不敢望更不可企及的存在。
如今，他却在她的闺房里。
脚步声渐近，药香扑鼻，头顶又一次响起那个清丽的声音，“抬起头来。”
狗牙本不想听话抬头，可不知为何，他竟鬼使神差般的仰头望向来人。
望向她的那一刻，他睁大了眼，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怀兮左手拿着一个白色小瓶，里面盛着白色药膏，她右手食指从里面剜出一点，然后弯身下来，目光柔柔。
唇角处传来一片冰凉，紧接着，药膏在唇角化开，她的指腹轻轻在他脸上揉着。
她边涂药边问到，“痛吗？”
狗牙的心跳的极快，“不痛。”
怀兮笑笑，默声将药涂在他伤口上。
涂好后，她将那罐药放在他掌心，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今日那人无缘无故诬陷你，又将你打成这般模样，你可想将你受的苦楚还回去？”
狗牙一时不知她是何用意，但想起今日在街上受到的屈辱与疼痛，愤怒又一次燃烧在他胸口。
就因为他是乞丐，便该受人诬陷，遭受如此对待吗？
他怎会不想将这份屈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想！”
他回的斩钉截铁。
怀兮瞧着他，又一次瞧见了他眼底的倔意，只不过这次还夹了些恨意。
她沉声道，“很好，我可以帮你。”
狗牙迟疑片刻，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怀兮想了想，“我帮你，是因为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我们各取所需，没有为什么。”
她也需要帮助？狗牙有些不信，“我只是一个乞丐，能帮三姑娘什么？”
怀兮自桌上拿起茶盏，起身走到他身边，将那盏茶递给他，“这件事儿，只有你能帮我。”
那股兰花香气再次拂面而来，狗牙垂眸，瞧见轻纱掠过她纤细洁白的手腕，一颗朱红的守宫砂跃然映入眼帘。
想来，外面那些关于她的传闻，都是假的了。
狗牙这么想着，耳畔再次响起她的催促，“我这茶，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你不喝吗？”
喝！他当然要喝！
生下来便为乞丐的他，此生怕是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抬头，眼睛里藏着炙热与渴望，“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