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狠狠顶起。颜洛汐刚掀开舱帘，脚底就滑了一下，她本能地将背上的小灵往怀里一收，手肘撞在门框上，火辣辣地疼。
“娘！”小灵惊叫出声。
“抓牢我。”她没回头，声音压得低而稳，一手撑住舱壁，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条布带，三两下把孩子绑在自己背上。湿冷的海风灌进来，吹得她睁不开眼，甲板已经倾斜，几个船工正死死抱住桅杆，有人喊着什么，话音立刻被浪头吞了去。
她冲进风雨里，扶住船头栏杆。前方雾茫茫一片，连天与海的分界都看不清。刚才还只是罗盘乱转，现在整片海域像活了过来，巨浪一波接一波地砸向船身，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轩辕凌！右舷压舱！”她吼了一声，声音几乎被风撕碎。
一道人影从侧舱翻出来，单膝跪在右舷边缘，用身体顶住一块松动的石箱。他左肩的包扎渗出血丝，动作却没停。慕容尘在后桅处拽着断了一半的帆绳，一脚踩住翻卷的帆布，冷声报：“左帆破了三成，再这么下去，船要侧。”
颜洛汐咬牙，目光扫过全船。这艘巡海舰虽加固过，但毕竟不是战船，抗不了太久。她闭了闭眼，启动系统——【心灵洞察】。
刹那间，耳边的风声变了节奏。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呼啸，而是有规律的起伏。七息一次，每一次高峰前都有短暂的平静。她睁开眼，心跳加快。
“听我说！”她转身面对众人，“浪是周期性的，每七息一次大涌。下次退潮时，立刻调整主帆角度，减小迎风面！”
没人质疑。这种时候，谁都知道只能靠她拿主意。
她扑向主桅，双手抓住帆索。绳子粗糙，磨得掌心发烫。她一边拉一边数：五、六——
“放！”她大喝。
帆面应声收拢，船身猛地一斜，随即被退下的浪托住，稳了些许。
“好！”慕容尘低骂一句，迅速固定绳结，“你什么时候能看清风势了？”
“不是看清。”她喘了口气，抹掉脸上的海水，“是感觉到。”
她没多解释。系统界面浮现在脑海：【心灵洞察持续中，能量消耗37%】。这个能力不能久用，否则会引来反噬，但她必须再撑一会儿。
“轩辕凌，把那两个铁箱推到左舷去！平衡船体！”她又喊。
轩辕凌点头，拖着伤臂用力推动重物。箱子挪过去的瞬间，船身恢复了些许平稳。
小灵贴在她背上，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领。“娘……海在哭。”他又说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心头一紧。孩子不是胡言乱语。他的天赋一向准。
“别怕。”她低声回，“妈妈在算浪的呼吸，只要摸清它的脾气，就能活下去。”
话音未落，远处雾中隆起一道黑影。那不是云，是浪——比之前高得多的一道墙。
“所有人趴下！抓牢！”她猛地扑向甲板，将小灵护在身下。
风骤然停了。
死寂。
连浪花都不再翻腾。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下一瞬，轰然巨响自头顶炸开。水幕倾泻而下，砸得甲板颤抖，木钉崩飞。船像被巨兽咬住般剧烈摇晃，左侧护栏直接断裂，飞入海中。
等浪退去，众人挣扎起身。慕容尘吐出口里的沙，抹了把脸：“这不对劲。自然风浪不会突然停顿，也不会精准卡在间隙里再袭。”
颜洛汐扶着桅杆站起来，手指扣进木缝。她也察觉到了。那道巨浪，像是等他们松懈才落下。
“有人在引？”轩辕凌抹去眼角血痕，语气沉了下来。
“或者有什么东西。”她望向浓雾深处，“不只是风的问题。磁场干扰让系统无法定位，罗盘失灵，连风浪都像被人操纵。”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那枚银铃。铃身微颤，纹路泛起淡淡光晕。系统提示：【共鸣增幅器检测到定向波动，信号源仍在移动，距离约……数据模糊】
“它在动。”她说，“而且越来越近。”
慕容尘冷笑：“所以我们现在不光要跟天斗，还得防着海里爬出来的东西？”
“先活过这一波。”她握紧银铃，重新看向海面。
风又起来了。
这一次，她提前数着节奏。六、五、四……她忽然发现，风的间隙正在缩短。原本七息一次，现在变成六息，再上一波甚至只有五息半。
“它在加速。”她喃喃。
“谁？”轩辕凌问。
“这片海。”她盯着前方，“它在学我们。”
话音刚落，小灵突然扭头，望向右后方。他眼睛睁大，嘴唇微动：“那里……有人在唱歌。”
三人同时转头。
雾依旧厚，什么也看不见。
但颜洛汐听到了。
极轻的歌声，断断续续，像是从水下传来，又像来自某个遥远的岸。调子古怪，不似人间曲乐。
她立刻启动系统：【开启物品具现——防水火折】。
一团微弱的橙光在她掌心亮起。她将火折举高，试图穿透迷雾。
光晕勉强照出十步内的海面。水波翻滚，却没有泡沫。太静了。像一锅煮沸却不冒气的汤。
“别看太久。”慕容尘突然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光会引它注意。”
她愣了下，立刻熄灭火折。
黑暗重新笼罩。
歌声消失了。
可就在那一瞬，她看见了——右后方的水面上，漂着一串东西。
不是浮木，也不是海草。
是布条。
褪色的、打结的布条，系在一根断裂的竹竿上，随浪起伏。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种结法……她在第一世见过。是摄政皇后时期，边关哨兵用来传递暗讯的记号。
“不可能……”她低声说。
“什么不可能？”轩辕凌靠近一步。
她没回答。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抖。
那根竹竿，不该出现在这里。它属于几十年前就被焚毁的北境烽火台。而上面的布条颜色，正是当年她下令特制的防水染料。
系统忽然震动：【警告：检测到异常历史信息扰动，来源不明】
她手指发僵。
这不是自然风暴。
也不是简单的邪祟作乱。
有人，或者某种存在，正在用她熟悉的方式，把她往某个方向引。
“调航向。”她突然说，“右偏十五度。”
“疯了？”慕容尘皱眉，“那边是漩涡区，古籍标记过‘舟沉不留痕’。”
“我知道。”她盯着那根远去的竹竿，“但它在等我们。”
轩辕凌沉默片刻，走向舵位。“我来掌舵。”
慕容尘看着她：“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她没看他，只是把银铃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一个本该消失的人。”她说。
船身缓缓转向。新的浪峰已在前方隆起，更高，更黑。
小灵把脸埋进她肩窝，声音闷闷的：“娘，塔还在喊我。但它害怕。”
她没答，只是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风再次扑面而来，带着咸腥和一丝说不出的腐味。
船头劈开水面，驶向雾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