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结果令人易长生心头发沉。
十五里范围内,除了飞舟上的数十名修士,检测到的生命气息很少。
海面之下,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海洋世界,在这里仿佛变成了一片死寂的荒漠。
只有极少数形态怪异、气息微弱到近乎于无的、类似水母或蠕虫的灰白色生物,在深暗的海水中极其缓慢地漂移,它们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无灵环境,生命活动降低到了冰点。
没有鱼群,没有大型海兽,甚至连浮游生物都稀少得可怜。
仿佛这片海域,连同其中的生灵,都被那灰雾压制成了失去活力的标本。
甚至易长生能隐约感觉到,这片灰雾笼罩的区域,某些基础的天地法则似乎发生了扭曲或削弱。
尤其是与“灵机”、“生机”、“稳固”相关的法则道韵,显得异常晦暗、稀薄。
而“混乱”、“沉寂”、“虚无”类的法则气息,则隐约弥漫。
这或许正是此地灵气枯竭、空间不稳、生机凋零的根本原因之一。
他将视线投向十五里范围的海底。
在虚维之眼的穿透下,海水与灰雾的阻隔被大幅削弱。
下方是倾斜向更深黑暗的海床,覆盖着厚厚的、灰黑色的、仿佛毫无营养的沉积物。
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怪异的岩石突起或断裂的地壳痕迹,有些岩石上甚至附着着已经彻底石化、失去所有灵光的珊瑚或贝壳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的沧海桑田与后来的死寂毁灭。
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遗迹入口、灵脉波动或异常的能量节点。
就在易长生细致入微地探查着这十五里范围内的一切时,飞舟在吴老大小心翼翼的操控下,已经在灰雾中缓慢前进了约莫半个时辰。
最初的极度紧张过后,众人发现飞舟虽然行进缓慢,周围灰雾翻涌,视线极差,但预想中立刻出现的狂风暴雨般的袭击、或者诡异生灵的扑杀,并未发生。
除了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和彻骨的寒意,以及需要时刻提防,但暂时还未遭遇的空间裂缝外,似乎……暂时是安全的?
这种平静非但没有让人放松,反而让一些经验较浅的修士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未知的等待往往比已知的危险更折磨人。
但也有一部分人,紧绷的神经在长时间的高度戒备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
就在这时,船舱中部,一名负责轮值守在舷窗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有着筑基初期修为的年轻男修,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在极度寂静的船舱内显得格外清晰:
“这鬼地方……真的一点灵气都感觉不到啊……”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惶恐。
这句话仿佛一粒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瞬间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周围的几名修士,无论是筑基还是练气,更加仔细地感应起周身的环境来。
是啊,他们早就被告知绝灵海内灵气稀薄,甚至要做好完全无法从外界补充灵气的准备。
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事。
在南域,即便是那些被金丹、元婴修士们嗤之以鼻、视为凡俗地界的地方,天地间也总是弥漫着或多或少的、游离的天地灵气。
虽然稀薄,但对于练气初期的修士而言,缓慢吐纳,总能汲取到一丝用以维持基本修为运转的灵气,更别提对凡人身体的滋养了。
那是修仙界存在的基础,如同凡人需要呼吸空气一般自然。
然而在这里,在这片被灰雾笼罩的海域,他们无论怎样运转功法,如何延伸神识去捕捉、去感应,反馈回来的,仿佛像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不是稀薄,不是若有若无,而是彻彻底底的、干涸的、空洞的无。
仿佛他们突然从富含氧气的陆地,被抛入了外太空的真空环境,一种源于生命与修行本能的窒息感油然而生。
虽然他们出发前已经被告知,心理也有所准备,甚至还准备了大量灵石和丹药作为替代,但此刻亲身体验到这完全无灵的环境,那种颠覆认知的冲击感和隐隐的不安,还是让许多人心头一沉。
这意味着,在这里,每一次施法、每一次动用神识、甚至每一次激发符箓法器,消耗的都是自身不可再生的库存。
一旦耗尽,又无法及时补充,他们就会变得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甚至更加脆弱,因为习惯了力量的身体,失去力量后的落差和环境的险恶,将是致命的。
那名年轻男修的话,道出了此刻飞舟上大多数中低阶修士的心声。
一时间,船舱内弥漫开一股更加压抑、甚至带着一丝茫然的气氛。
他们看向船舱外那无边灰雾的眼神,除了警惕,更多了几分深切的忌惮与……隐隐的畏惧。
这才是绝灵海真正可怕的地方之一。
它从根本上,剥夺了修士赖以生存和强大的环境基础,将高高在上的修仙者,拉回了需要精打细算、依赖外物、甚至可能变得比凡人更无助的残酷现实。
丁志成与宋宁并肩立于船头,两人都是第一次亲身置于这完全无灵的诡异环境之中。
即便以他们金丹期的修为与心性,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了眉头。
对于金丹修士而言,天地灵气早已如呼吸般自然。
吐纳之间,精纯灵气自周身毛孔涌入,滋养金丹,温养经脉,是维持自身强大法力与生命活力的根本。
即便在灵气相对稀薄之地,凭借金丹对灵气的强大吸纳与提纯能力,也足以维持日常消耗甚至缓慢修炼。
但在这里,在这灰雾笼罩的死寂海域,他们运功尝试,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与“滞涩”。
仿佛原本畅通无阻的河道骤然干涸龟裂,任凭如何努力,也汲取不到一丝一毫的外界灵气补充。
体内的金丹依旧缓缓旋转,散发光华,却更像是在消耗自身储备的余粮,有一种坐吃山空的隐忧。
更微妙的是,长期处于灵气环境中形成的某种生命与天地共鸣的舒适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源于生命本能的不适与剥离感,仿佛鱼儿离水,飞鸟折翼,虽不至立刻危及生命,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环境的险恶与自身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