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猛地转头。
只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云黛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身后还跟着两名面容沉静的宫女。
谢娇一眼认出，那两人分别是父兄最近在前朝颇为得脸的郦婕妤和素来与母妃不睦的宋修仪身边的心腹宫女。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心念电转。
僵在半空的手极其自然地落下，却不是打向谢妙，而是顺势扶住了身旁的多宝阁，仿佛刚刚要动手扇谢妙耳光只是一场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已换上了混杂着委屈和后怕的神情。
她抢先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云黛姑姑，你来得正好。”
她抢先一步，指着谢妙，语速快却清晰。
“九皇妹方才情绪激动，口不择言，非议父皇处置，言辞间对苏……对苏才人多有怨怼，我情急之下才想拦住她，免得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绝口不提自己辱骂谢妙生母及动手之事，试图将自己摆在维护父皇威严、管教妹妹的位置上。
谢妙被她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惊呆了，猛地抬起头反驳：“八皇姐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辱我生母在先，又质疑父皇裁决在后。”
谢娇自然不会傻傻地等着她指责自己，正准备驳斥，云黛适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两位公主，皇后娘娘懿旨，请您二位即刻移步未央宫。郦婕妤与宋修仪此刻也在娘娘宫中说话。”
谢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将她和谢妙叫去，多半是想让其他妃嫔来照顾她们俩。
但她先前的模样，不知道有没有被云黛等人瞧见。
万一皇后娘娘因此对她不喜，将她分给了与素来与母妃不睦的宋修仪，那她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别说能不能接济冷宫里的母妃，恐怕自身都难保。
她强自镇定地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努力维持着公主的仪态，咬牙道：“有劳云黛姑姑带路。”
谢妙则脸色煞白，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
但随即又有些释然。
如今苏昭仪被打入冷宫，谢娇和她也没什么差别。
反正她们都是公主，都没有母妃撑腰，以后她若再敢欺辱她，她便去找皇后娘娘！
想通了这一关窍，她重新挺直了背脊，跟在了云黛身后。
几人回到未央宫时，郦婕妤与宋修仪果然正陪坐在下首，与崔皇后说着闲话，殿内气氛看起来一派祥和。
云黛无声地上前，俯身在崔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与此同时，跟随而来的郦婕妤与宋修仪宫里的那两位心腹宫女，也各自回到主子身边，悄声回禀了在朝阳宫的所见所闻。
崔皇后听着，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浅笑，只是端着茶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强作镇定却难掩忐忑的谢娇，以及虽然惴惴不安却挺直了背脊的谢妙。
“娇儿，妙儿，过来。”崔皇后放下茶盏，朝两人招了招手，语气一如往常般慈和。
“先前在宴上受了惊吓，又奔波了这一趟，可感觉好些了？”
谢娇连忙挤出乖巧的笑容：“劳母后挂心，儿臣无事。”
谢妙也小声应道：“谢母后关怀，儿臣还好。”
“无事便好。”崔皇后微微颔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如今苏才人需在冷香苑静心思过，怕是无法再细心照料你们。你们年纪尚小，尚未及笄，婚嫁之事也还未定，身边总需有长辈看顾教导才是。”
她目光转向下首的两位妃嫔，温言道：“郦婕妤性情温婉，处事周全；宋修仪律己甚严，通达事理。”
“本宫想着，在你们出降前，便暂由她们二位分别照顾你们起居，教导宫规礼仪，你们以为如何？”
谢娇的心猛地一沉。
皇后娘娘的安排和她猜测的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瞥了宋修仪一眼，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她当即想要开口，没想到一直以来怯弱的九皇妹谢妙竟然抢先了一步。
“母后！”
谢妙上前一步，声音虽还带着些怯意，却异常清晰。
她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垂着头，迅速道：
“儿臣听闻郦婕妤性情温婉，最是怜下，宫中姐妹无不称赞。儿臣资质愚钝，性子也软，恳请母后恩准，让儿臣跟随郦婕妤学习规矩。儿臣定当用心，绝不辜负母后与郦婕妤的期望。”
这话一出，满殿皆静。
谁都没想到，一向跟在八公主身后如同影子一般的九公主，竟会第一个站出来如此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谢娇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一向被她踩在脚下的妹妹，竟然敢抢在她前面开口，还想夺走唯一看起来温和的抚养人？
那她岂不是注定要落入那个与母妃有旧怨、以严苛着称的宋修仪手中？
强烈的危机感和被背叛的愤怒让她瞬间忘了仪态，她猛地侧身，高声道：“母后！九妹年纪小不懂事，她胡说的！”
她急急转向崔皇后，语速飞快地为自己争取。
“郦婕妤性情温和，正需儿臣这样稍明事理的从旁协助，也能更好地管束宫人，不至于婕妤娘娘太过操劳。”
“反倒是九妹，她性子怯懦，更需要宋修仪这般严正的娘娘多加管教，方能立起皇家公主的威仪，免得日后出去丢了皇室颜面。”
谢妙闻言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就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愤怒。
她没想到谢娇平日里在昭阳宫欺负她就罢了，现在在皇后和两位娘娘面前竟然也这样贬低她。
说什么年纪尚小不懂事，她们明明同岁！
眼看两人就要在未央宫当场争执起来，崔皇后眉头微蹙。
云黛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道：“八公主，九公主，皇后娘娘面前，不可失仪。”
崔皇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淡淡扫过，谢娇和谢妙当场噤声，低下了头。
两人的心同时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