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垢面前，桥头大小上百官员，都不敢吱声，哪怕是刑部主事之人，也差着两百年的辈分，都只能静静等待吴垢与那位年轻的星王闲谈。
“我的那些书都看完了吗”
洛星痕点头：“只是有些修为上的问题看不懂，太深奥。”
“无妨，等你触及到了那些境界，就自然懂了。”吴垢又拿出一本书，很认真说道：“这是我这几日对自身境界的总结，我可能走错了路，你将来可以借鉴，但切莫要走一样的路。”
洛星痕听着，怎么像是托孤。
“泪丫头如何了？”吴垢总算提及了自己的义女，算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龙凤山那边传过消息，命保住了，可能需要修养很久。”
“能活着就好，她幼时的伤，加上这一次，只怕修行之路是走不得了，往后做一个快乐寻常的女子，相夫教子过完一生，也挺好的。”
“有你照应着，我放心。”
“您到底怎么了？”洛星痕越发感觉不对，身后等候的官员们似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敢出声，也有好些上了年岁的人满眼泪花。
“你可知，天地谏还有一个名字。”吴垢叹了一口气，默默道：“死谏！”
“不是以死明志，强势压迫陛下，而是上了这道天地谏，等同以下犯上，臣替君令，不管上奏的内容是对是错，上书之人必须死。”
“这才是完整的天地谏，先祖立下的规矩，皇帝必须照着天地谏的内容行事，但同样为了皇族颜面，上书之人必须由皇室之人斩杀。”
所以无数年来，没有人有胆魄去上这道折子。
“您为何选择我！”洛星痕声音有些颤抖，终于明白吴垢为何只回了三个字，要在这儿等他。
不是夏擎天派他来，是吴垢选择了他来。
“因为你选择了远离权利，只有你来做我的执刀人，才能将后续事态的危机降到最低。”
“简单来说，你的两位皇兄，包括刚刚过去的夏向天，他们背后都站着许多人，他们处在权利的中心，就算让他们来，他们也绝不会替我执刀，因为他们不愿承受骂名，影响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不归原初见，你说我也可以成为后世人口中的先贤，可我的路走错了，是非功过，只能留与后人说，我要做的便是最后为大夏发挥一点余热。”
吴垢很有耐心的解释着，他知道仅仅如此，洛星痕也不敢执刀，他想要慢慢说服。
“你到底在天地谏中写了什么。”洛星痕深吸一口气。
“你应该猜到了不是吗？”吴垢释怀的笑了笑。
洛星痕是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吴垢守了不归原数十年，大夏先辈更是浴血千年不曾退过，今日，吴垢以天地谏，迫使陛下下旨，军队尽数撤过通幽桥，将那千里疆土拱手让给了北冥。
丢失千里疆土，后世如何评判，吴垢不死，大夏千百年战死的先辈，不得瞑目。
“不归原最后一点矿石，也已挖绝，那千里疆土实际已是不毛之地，只是大夏疆土这四个字，让许多想要放弃之人不敢开口，都不想做这个千古罪人。”
“那便只好我这个将死之人来做了。”
“若继续守着，不断投入兵力，年年鏖战，要死上多少人，我让这四十万人回来，与北冥隔江拒守，便是四十万个家庭再无生离死别之苦。”
断冥江绝佳天险，大夏再也过不去，北冥也决计打不过来，付出十倍伤亡都休想。
不仅仅是四十万人活命，他们会延续香火，一代代下去那是亿万人。
放弃不归原，这亿万人活命，此乃圣贤之举，但丢失疆土的罪责，总归要有人背负。
会有人理解和感激吴垢，但更多的单纯愚民，或许会觉得他是千古罪人，只有死了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百十年后，北面再无战事，那时或许才会有人想起，这和平都是因为国师大人牺牲自我而达成的。
洛星痕呼吸急促，摇着头退后了几步：“若您死在我的手上，我一样会被无数文人学子，武道高手所唾弃，甚至报复。”
吴垢盘膝坐在了斩幽台上，念叨：“或许吧，但你是唯一不涉朝堂的皇族之人，你来动手，便无关立场，不掺利益恩怨，我也更愿意这个人是你。”
“只是会苦了你，多少要遭受一段时间的非议。”
“您就算寿元无多，应该也还能撑几年，何必如此着急。”洛星痕问道，已经与北冥和谈停战，又何必这么早放弃不归原。
“此次使团之行，风流将皇太孙的命送给了泪丫头，我总该要言而有信，今日是上路的最后期限了。”原来是吴垢与风流达成了协议，吴泪才能报仇成功。
“对了，我的掌中音也送你了，没有风流的那块高级，也值得十万灵石，权当你执刀的报酬吧！”吴垢不容拒绝，直接塞到了洛星痕手中。
“嗯，还有，我那个学生孔丘，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固执家伙，他若找你麻烦，你便将我的传承看完后丢给他吧，这样他就无暇分心来针对你了，够他琢磨些年。”
“别的，好像没什么交代的了，差不多就动手吧，诸位大人腿都站麻了。”
“真没有两全的办法吗？”洛星痕觉着吴垢也有些过于偏执，一份奏折而已，真需要用命来履行，那先辈的规矩？
“有些东西是值得人用命去守护的，你这个年纪还不能理解。”吴垢说道。
洛星痕蹙眉：“以您的修为，若是诈死，也没人敢说什么。”
是啊，他是大夏第一强者，隐藏起来，谁能发现。
吴垢摇摇头转过身，面向大夏都城，也不知是否想起了年少时的玩伴，笑的很坦然。
“一个人活了太久，顶多还剩两年，挣扎不过是徒增痛苦，今日下去，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曾经的朋友。”
他周身开始散发恐怖的力量，没有针对任何人，而是朝着天地间肆意。
“我寿元将尽，已经开始自主衰弱，身子骨无时无刻不在散功，强撑着也只不过是延缓了一丝速度。”
“我......知道有灵物，能帮人延寿百年。”洛星痕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打起灵桃的主意，吴垢对他赠与颇多，他不忍其这般凄惨死去。
吴垢摇摇头：“若是去不归原之前，有这等灵物我可能会拼了命去抢夺，可如今寿元已到极限，就算有了那般灵物，也不是我有能力炼化得了的。”
“这种话，以后莫要对任何人提及，就算是你的父母也不行。”吴垢最后给他上了一课，没有详细解释，彼此心领神会。
“散功过程可谓是世间最大的痛苦，你觉得有把握的时候便立刻动手吧！让我少遭些罪。”
“算我求你。”
吴垢根本没给洛星痕思考的时间，他已经开始撕碎自己的灵魂，剧烈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弯曲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