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涟漪还在扩散，血色潮水缓缓涌动。倩儿跪坐在礁石上，手指抠进石缝，指节发白。她盯着那片旋涡，喉咙发紧。
乐天站在她身后，琵琶横在胸前，弦丝微微颤着。他咬了下嘴唇，声音沙哑：“不能停。”
贝贝趴在她肩头，耳朵贴着头皮，呼吸微弱。它忽然抽动鼻尖，低声道：“下面……有人说话。”
倩儿猛地抬头：“什么？”
“不是章鱼的声音。”贝贝睁眼，瞳孔缩成一条线，“是人声，在胃里。”
乐天皱眉：“胃里？你是说星辰被吞了，现在有人在他肚子里讲话？”
“不是他肚子里。”贝贝摇头，“是怪兽的胃囊，里面有回音，像隔着一层水在喊。”
倩儿立刻站起，踉跄一步才稳住身形。她从腰间摸出药瓶，倒出最后一粒凝神丹塞进嘴里。苦味在舌尖化开，脑子清醒了些。
“你还听得见心跳吗？”她问。
贝贝耳朵轻轻一抖，指向海底裂缝：“还在跳，但节奏变了。刚才急，现在慢，像是……睡着了。”
“那就还有时间。”倩儿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乐天，“你能用琵琶震开它的胃壁吗？”
乐天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已经泛青。他试了下拨弦，只发出一声闷响。
“不行。”他说，“音波传不远，刚出去就散了。”
“那就靠近点。”倩儿抓起药瓶往裂缝走，“我们得下去，到它身体里面去。”
“你疯了？”乐天瞪眼，“那东西一口能吞三个修士，你还往里钻？”
“你不进去，怎么救星辰？”倩儿回头看他，“你说过要追的，现在站在这儿算什么？”
乐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低头重新抱紧琵琶，十指按上琴弦。
“行。”他点头，“但我只能撑一次爆破，多了我手会废。”
“一次就够了。”倩儿走到裂缝边缘，海水正从下方翻涌上来，“只要裂开一道口子，我们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贝贝跳下她的肩头，勉强站稳：“我来开路，你们跟紧。”
它前爪在地上一拍，吐出一团透明泡泡，将三人裹住。泡泡缓缓沉入水中，顺着裂缝滑向深处。
血色海水在四周流动，视线模糊。倩儿用手抹了下眼前，发现掌心沾了点暗红。她没说话，只是把药瓶别回腰带。
下沉约半盏茶时间，前方出现一团巨大黑影。八条粗壮触须盘绕成环，中央鼓起一块，表面覆盖黏液，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那就是胃囊。”贝贝贴着泡泡壁轻声说，“我听见声音了，断断续续的。”
倩儿凑近：“听清楚是谁在说话了吗？”
贝贝闭眼感应：“男声，年纪不小，语气很急。他在叫‘星辰’。”
乐天脸色变了：“蓝忘家主？可他十年前就失踪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不管是不是，先打开再说。”倩儿看向乐天，“准备好了吗？”
乐天没回答，只是将琵琶竖起，左手压弦，右手蓄力。
贝贝爪子一挥，泡泡向前滑行，贴上胃囊外壁。一股酸腐气味透过膜层渗进来，呛得人想吐。
“就是这儿。”贝贝说，“最薄的地方，三息内必须动手。”
乐天点头，手指猛然划过琴弦。
嗡——
一声钝响炸开，音波呈扇形撞上胃壁。那层厚膜剧烈震动，裂开一道细缝。海水立刻倒灌而入，腥臭液体喷涌而出。
倩儿趁机打出一道真火，烧穿缝隙边缘。她伸手一扯，硬生生撕开一个入口。
三人一兽钻了进去。
内部昏暗潮湿，四壁布满蠕动的肉褶。地面滑腻，踩上去几乎站不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酸味，刺激得眼睛生疼。
“这边！”贝贝突然指向左侧。
尽头处，星辰背靠内壁坐着，斩月插在身前地上，剑身布满腐蚀痕迹。他双眼睁开，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那里漂浮着一道光影。
人形，穿着古式长袍，面容模糊，但衣领上的纹饰清晰可见——蓝忘家族独有的云雷图腾。
“星辰！”倩儿冲过去，“你怎么样？”
星辰没回头，声音干涩：“别过来……它在说话。”
光影嘴唇开合，传出断续的声音：
“星辰！快斩断它的中枢神经……否则……全家……”
话没说完，一股酸液从顶部流下，浇在光影上。那身影扭曲一下，瞬间消失。
“爸？”星辰猛地抬头，手扶剑柄想要站起，却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那是你父亲？”倩儿蹲在他身边，伸手探他额头，烫得吓人。
“我不知道。”星辰喘着气，“我从没见过他真人，但那声音……我梦里听过三次。”
乐天走过来检查四周：“这地方快塌了，再不走等会被活埋。”
“等等。”倩儿突然抬手，“刚才那道光，消散前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他腰上挂着东西。”倩儿盯着空处，眼神发紧，“一个剑穗，银丝编的，和你身上的一样。”
星辰一愣，低头看自己腰间。那枚由倩儿亲手编织的剑穗还在，只是边缘已被酸液腐蚀，露出几根松散的线头。
“不可能。”他摇头，“我家传剑穗只有现任家主才能佩戴，我从未见过第二条。”
“可我确实看到了。”倩儿语气坚定，“就在他腰侧，位置一样，样式也一样，只是更旧一些，绣纹有点不同。”
乐天皱眉：“你是说，有两个一样的剑穗？一个是你的，一个是失踪家主的？”
“不只是像。”倩儿低声，“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分成两条。”
贝贝突然抬头：“它要闭合了！”
整个胃囊开始收缩，四壁的肉褶快速闭拢，刚才撕开的裂缝正在愈合。
“走！”乐天拉起倩儿，“再不跑我们都得被包在里面！”
倩儿却不动，她盯着星辰腰间的剑穗残端，又想起那道光影消散时的样子。
“等等。”她甩开乐天的手，“星辰，你记得你母亲说过的话吗？她说你出生那天，天上落下一团银光，落在你摇篮里，变成了一根丝线。”
星辰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这个？”
“因为你告诉过我。”倩儿声音轻了，“在去年守夜的时候，你说你母亲把它编进了你的第一枚剑穗里，说那是‘命定的引线’。”
星辰怔住。
“现在我想知道。”倩儿看着他，“如果那根线是银光所化，为什么会在另一个男人的腰上，也挂着同样的东西？”
胃壁越收越紧，头顶传来挤压的闷响。乐天一脚踢开一块坠下的肉块，大喊：“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贝贝跳上倩儿肩头：“先出去，这些问题可以后问！”
倩儿最后看了眼那片虚空，终于点头。
乐天再次拨弦，音波轰向出口方向。炸开的裂缝扩大一尺，足够一人通过。
他先把贝贝推上去，然后转身拉星辰。
星辰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握住斩月，艰难起身。他刚迈出一步，脚下突然打滑，整个人向前扑倒。
倩儿伸手去扶，指尖擦过他袖口。
一截银丝从破口处滑出，垂在地上，微微发亮。
她盯着那根线，没动。
乐天拽着星辰爬上出口，回头催促：“倩儿！快上来！”
倩儿慢慢抬头。
胃囊正在闭合，最后一丝光从缝隙透进来。她看见那根银丝在黑暗中轻轻晃动，像被人牵了一下。
她伸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