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把天空泅成了一片暗青色。
初春的雨总是这样没完没了的,连带着空气也变得粘稠,好像呼吸都会带着那些挥之不去的水汽,把自己泡成了福尔马林里肿胀的标本。
于是心情也开始烦闷起来,带上了和这鬼天气一样的阴郁色彩。
不对,加顿城常年气候干旱,是不会下这样的雨的。
南荣推开窗往外望去,是一片有些陌生的街道,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入目的建筑都漂亮又大气。
远处有一栋白色的圆形教堂,房顶上镶嵌着流光溢转的魔法宝石,墙边上的花坛里种满了金色的小花。那些魔法宝石自发运转着,为花坛撑起一片小小的雨幕来。
他好像认得那种花,叫星辰花,很名贵。听说本来是沙漠品种,要在多雨的城市里种活,势必要花大价钱大心力去打理。
他看着那些花,其实应该没什么情绪的,但是他的心里就是自顾自地升起一丝不喜来。
咚咚咚——
他听到有人在敲门。
“南荣,南荣!”
于是他又自然而然地想,不用应答,反正那家伙只是敲两下意思一下罢了。
一,二,三。
他在心里默数了三声,果然,那门应声而开,金发碧眼的少年站在门口,穿着熨帖的学院制服,朝气蓬勃的。
对方嚷嚷着走进来:“你怎么还在睡觉呀,快起来了,陪我去做个任务嘛。”
南荣听见自己无奈地应了一声:“好。”
他钻出了被窝,趿拉着拖鞋去洗漱,那个金发少年就很自然地替他叠起了被子。
南荣叼着牙刷,抬起头看了一眼镜子,看到一张乖巧漂亮的脸蛋。
哦,原来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他这时候的头发还没有那么长,被水打湿的额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洗漱间白惨惨的灯光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索命的水鬼。
“南荣——”外面的少年再次催促。
他叼着牙刷含糊地回答:“别催了雪莱,马上。”
雪莱急匆匆的,像一阵风一样把他卷起来,然后飘落在还在落雨的街道上。
南荣打着哈欠,双手揣在法袍宽大的袖子里,要不是雪莱一路推搡着,他都怀疑自己会原地躺下开始睡觉。
雪莱举着伞,伞面微微向身边人的方向倾斜着,他看了眼哈欠连天的南荣:“你最近怎么了?晚上睡不好吗?”
南荣眯着眼睛,随口答道:“大概是春困吧。”
雪莱皱起眉:“可是你看起来精神很差。”
“那就让我滚回去睡觉。”
“……不行。”
南荣啧了一声:“不会是怕我睡多了长得比你高吧,小气鬼。”
“怎么会!”
“急了。”
“你……啊不想管你!”
南荣偷偷挑了挑嘴角,又怕对方发现,赶紧绷起了脸。
困是正常的,他这半个月都在挑灯夜读。
至于为什么在晚上读书,当然是因为白天圣学院的守卫太严实了。
他前阵子从别的黑巫师那学来了一种类似厌胜的魔法,他改良了一下,能在小纸片里注入魔力,驱使小纸人帮自己做事,于是他半夜用小纸人偷偷溜进圣学院的藏书阁,偷学那些不外传的魔法。
因为随时有暴露的风险,他只能尽可能在短时间内汲取更多的知识,所以每天都熬到天快亮了才睡。
雪莱可是根正苗红的学院派,南荣不想告诉他这件事。
他白天辛勤打工,晚上还要熬夜学习,满打满算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又被拉起来义务劳动,怨气都快冲上天了。
雪莱在絮絮叨叨地念着这次任务的注意事项。
当时的南荣耷拉着眼皮,话语从他的左耳朵进去,又刷拉从右耳朵飞走了,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也没能在他记忆里留下一丝痕迹。
于是在梦里他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雪莱在念叨着什么,但是听不清,混在雨声里化作了一片遥远的嗡鸣。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好困。
最后站定在城郊破旧的长街前的时候,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想着,今天也不是“扶贫日”啊。
很难想象那头还是光鲜亮丽的城区,一墙之隔就是破旧的贫民窟。
在这里生活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通常没有赚钱养活自己的能力,只能被迫蜗居在这片低矮的巷区中,靠着圣殿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贫困补助苟活着。
每个月的月初和月中,圣殿就会组织“志愿者”前来做公益活动。
南荣跟着雪莱来过两次,分发的是水一样稀的米粥,那群可怜人却还甘之若饴,纷纷扬言要为曙光女神肝脑涂地。
然后这份用魔法相片留存的感人报道就会出现在半月刊上,用以赞美圣殿的伟大。
明明连圣殿周围的花坛都精心设有防水的魔法装置,宁可每月消耗天价的能源石运转维护那些没用的花朵,也不愿意——
南荣盯着眼前这片……都不能说是房屋了,只能勉强称之为棚的建筑群。
真是讽刺。他心想。
“你刚刚肯定又没听我讲话!”
耳边传来雪莱咋咋呼呼的喊声,南荣回过神,迷茫又无辜望向对方。
雪莱本来鼓着腮帮子,见他这幅样子又泄了气,无奈道:“那我再讲一遍哦。”
南荣安慰他:“没有,前情提要听到了,有人去圣殿闹事,说自家老母亲刚埋下去没过头七坟就被刨了,然后呢?”
雪莱似乎是感觉这些用词不太好,但是不知道怎么反驳,迟疑了一会才接话:“主事们日理万机,自然没空管这些家里长短,就没作理会,简单安抚了一番就让送回去了。没想到对方非常固执,竟然去山上蹲守,想自己抓住那个偷尸体的贼。”
“哦,还是个犟种。那抓到了吗?”
“没有抓到,但他隔了几日又到圣殿闹事,疯疯癫癫的,说看到有人偷挖尸体,还能用黑魔法驱使尸体站立起来。”
南荣惊叹:“湘西老表啊。”
雪莱困惑地看过来:“什么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