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王庆,心事重重的金英甚感无聊。
他懒懒的勉强起身,离开车子走至窗前。透过窗棂间的缝隙,向东厢下远远望去——
厢房里此刻黑洞洞的,只有微微的灶火,在窗纸上隐隐闪烁。
他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忽然命人找来老魏:“东西清点的怎样了?”
老魏神情惶惑地答道:“回公子:还要等一会儿。”
“这么麻烦。”
“是有些麻烦呢。金银好说,里面的珠宝细软却既多又杂,要逐一估价的。而且少爷:这些东西好赖不一,印记也千差万别,不像是一家之物啊,倒像是……”
“像是什么。”
“呃,有点像拼凑而来的呢!”
小郎似乎并不意外地一回身:“你是说偷盗?……那你看这孩子,可像个盗贼的样子嘛?”
“呃,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呢,只是认为东西有点杂乱而已。”
“好吧,待会儿我自去问他,只管清点你的就是。”
“是。”
老魏毕恭毕敬答道。
“嗯……,”
金英又一沉吟:“库中已成死当的女孩儿衣物,可有几件嘛?要像样一点的。”
“呃,有,只是不知少爷要哪厢使用?”
“你只管拿来就是。”
“是,小人这就让人到库房去取。”
老魏说完下去。
不一会儿,果然打发一个伙计送来几套艳丽的绸衣和裘服。
小郎轻抿了下丹唇,向廊下喊了声:“清风!”
“是,少爷!”
书童清风,急忙从廊下进来行礼。
公子将衣服一推:“拿去,让新来那个洗完了换上。”
清风望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眼神中透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这哥儿,咋那么邪性呢:洗个澡竟像是大姑娘,把窗户挡的严严的、门也关的死死的,原来真的是个……”
“多口!”
小郎细眉微挑、蓦地打断了他:“平时怎不见你如此机灵呢?什么邪性不邪性,我不过是有心培养他做个优伶罢了,再敢胡言、小心掌嘴!”
“是是是,小的下次不敢!”清风急忙笑着、作势打了一下嘴巴。
旋即离开书房,小跑着的向东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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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中黑乎乎的,一股水汽加香草的味道、隐约而来。
小郎君轻轻一闪清眸。
隔着稀薄的窗纸,只恍惚可见半个娇柔的身影,和轻若细雨的洗浴声。
这是小环的故意。
就为了防人“头盔”、防人窃听,而将灯芯剪到了极暗,把声音做到了最低。
但热灶中熊熊的烈火,依旧透过雾气、微映在了她稚嫩的脸庞上,有点萌萌哒兴奋——
多少天了呵,
自从被婆婆“遗弃”后,还是第一次这样畅畅快快洗个热水澡呢,别提多舒服啦!
她徜徉在水汽的蒸腾中,任凭温暖的水流、从周身滑过,一边轻触着自己滑腻的肌肤,一边很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忽然,
门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有人!”
当这个念头如灵光一闪,她急忙睁眼、本能的护住了前面:“谁?!”
“我,清风 ,少爷让我送件衣服来的。”
是小郎君派他来的!
小环无限遐想了一下后,在心底轻轻一叹,说:“呃,放窗台上吧,我自己取就是。”
听着这忽然再正常不过的话语,清风将衣服搭在了窗棂上,以方便她取,然后掉头就走。
不一会儿,金英就看见厢房的轩窗开了一条细缝,一支白如雪练的细手、正悄悄探出窗外,闪电般将衣服取了进去!
他轻轻抿了下朱唇,蓦然回首,吩咐外面的清风明月:“弄几个菜上来,再烫两壶酒。”
“是,少爷。”
“还有,”
他想了一想,又说:“再加个火,准备碗姜汤。”
“是。”
两人立刻准备,不一会儿就弄齐了。
金英于是缓缓坐回桌后,自斟自饮地等待着小环归来。
可他怎知,“忍”了这么些天的小丫头洗的正欢呢,哪那么容易罢手啊!
一等二等,
小环没等着,却等来了坏男孩王庆,一脚刚进门、一边就仓惶而神秘的喊道:“少爷少爷,坏事了!——那小子原来……原来……”
金英心里一紧!
急令清风明月回避,然后呵斥说:“低声!”
“是,”
王庆趁机端起一杯酒喝到肚里,说:“少爷您猜:这小子什么来路?”
金英心中微跳:“说你的!”
“是,——小的赶到那个包子铺时,那家的门已经关了,但是正房里却有吵闹声;我凑过去仔细一听,才知是钱财被劫了!”
“噢?”
公子毫不意外的端起了杯子:“是在我们走后,被人乘虚而入了吗?”
“不是!”
“他们回家之后?”
“也不是!”
小郎君的面色蓦地一暗:“卖什么关子,还不照实说来!”
王庆咧嘴一笑:“小的是想说来着,可少爷您老打岔呀!”
金英不觉莞尔。
亲手给他整了杯酒,说:“还不快讲!”
“是,”
王庆忙又飞快地将酒喝下,才从头说道:“原来那臭小子,根本不是那家的外甥,而是个被挟制为奴的穷花子啊!”
金英轻一凝眸。
“而且,这花子还有个手段,——会使火!”
“使火?”
“对啊,但不是加柴的那种,而是凭空弄出一团火球、将主人烧成了虾,然后在随我们走后不久,又回去打的劫!”
“哦,”
金英眸子一闪,蓦地立了起来!
他心绪不宁丰立刻桌子,倒背着檀扇,来回走了几步:“果然不出所料,这厮的确是阿梦的人呢!”
“少爷,阿梦是谁啊?”
王庆一脸懵逼的问。
金英这才察觉失口,用檀扇一拍桌子,答非所问说:“你确定没有听错!”
“怎么会呢,他们争吵的厉害,隔三里路都听得到呢!……你说怎么办啊,少爷。”
公子沉吟着没有理他。
“少爷,”
王庆继续提醒道:“咱……怕是也引狼入室了呢!”
金英坐回桌后,轻啜一口将酒、将杯子放下。
“这小子明摆着是苦肉计啊少爷!”
王庆不无担心道:“您再瞧那细皮嫩肉的,哪像个花子呢?分明就是个先潜后盗的惯犯呀!”
公子自斟了一杯酒,凝望着里面微微的酒泡说:“府下这么多人在呢,他留下又能怎样,会使火又如何。”
“可是……”
“好了!——你也劳动一夜了,拿着那壶酒、趁早歇息去吧!”
“是,少爷。”
王庆不以为然地拎起酒壶,顺手捏起一碟花生米,转身要走。
公子又补上一句:“你听到的这些,到本公子这里就完了。顺便也嘱咐下小厮们,所有今晚之事,不得外传,包括老爷那边!”
王庆忙一俯身:“遵命,少爷!”
然后打着呵欠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