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很晚的时候，李先生终于回来了。
在一楼客厅小声讲了几个电话，前几两个电话语气柔和，应该是在商量工作上的事情。
打最后那个电话的时候，声音越发小了，声音也温柔了起来。
哪怕在安静的夜里，丽芳也听不到一字半句。像是情人在枕畔柔情款款的呢喃。像六月山间的微风拂过湖面，像冬天的初雪轻轻落下。
电话打完了，李先生又静静的在客厅呆了一会，才慢慢上楼去了。丽芳听得脚步声是沉稳有力的。半点不像喝多的人。
隔了两天，丽芳送完莹莹上幼儿园回来的时候，小刘照例坐在了副驾驶上。
丽芳就有点自豪地对小刘说了自己深夜开车带着醉酒的老板。
小刘听完了哈哈大笑，说道：“李总和我讲了。不是喝了酒壮胆，不敢上你的车。”
丽芳吃惊地问：“有这么差吗？”
小刘说：“别讨论这个问题了，看着前面的路好好开吧。”
丽芳这才反应过来，考核结果：不合格。
想达到他满意的程度，不知道还要多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再考核自己？
涨点工资太难了。丽芳的心情，突然有一点点消沉。握方向盘的手也不知不觉紧了。
小刘说：“和你说过几次了，手握方向盘不要太紧了，会造成行驶中车身不稳，摇晃。手轻轻搭在上面就行了。”
丽芳把手放松了一些。
还是到了小区门口换小刘开，一直把丽芳送到别墅门口，小刘才回了公司。
快吃午饭的时候，李太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去厨房对丽芳说：“阿姨，能早一点开饭吗？我下午要和商小姐去健身房。”
丽芳说：“可以，我简单做三个菜一个汤，主食米饭。”
于是，丽芳做了两荤一素，吃完大家都午睡去了。
下午三点，丽芳刚午睡起来，李太上身穿着运动背心，外面罩了一件大衬衣，下面穿着瑜珈短裤，背着一只双背包下楼了。
这挺拔的身材完全不像才生过孩子两个月。腰腹的线条很明显。而且肌肉不松驰，浑身的肌肉看起来相当结实。丽芳一直觉得松比胖更可怕。
李太看了看婴儿床里的文嘉，孩子正好醒了。李太俯下身子和他说了几句话，让他在家乖乖的，妈妈要出门去了云云，小家伙嘴里哦哦了几声，算是回应。
很快，李太就出门去了。
文嘉出生回到家也一个多月了，丽芳好像才抱过一两次呢。玉娟没有来之前，有几次小昕吃饭或做事的时候，看过几次。文嘉都睡着了，放在婴儿床上。
这会有空，正好嘉嘉也醒着。丽芳忍不住走过去，想仔细看看嘉嘉，最好是能抱一抱。
脸又大了一圈，连手脚也比刚回来时大了。睁着黑得发蓝的眼睛盯着丽芳看。丽芳对着他笑。他也咧着嘴笑了，还开心地左右摇了摇脑袋。开始伸胳膊蹬腿的。
丽芳说：“我能抱抱他吗？”
玉娟说：“抱吧。”
小昕说：“你每天做家务，到处摸，还满身满脸的汗，没有换衣服。小孩抵抗力差。”
丽芳马上会意，说：“哦哦，我随便说着玩的，我根本就不会抱这么小的孩子。”唉呀，这是嫌弃干家务的脏啊。
丽芳也不看了，自觉的离开了。
小昕今天接到通知，明天就要下户回月子中心去了。正在给玉娟交待一些注意事项。
玉娟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带过不止嘉嘉一个孩子了。”
小昕正色道：“你带过是你的事，我按流程和你交接，我会把现在说的这些注意事项记在笔记本上面让你签名的。这样我回去好交待，你以后出了什么差错，也赖不到我们月子中心。当然了，我也不希望出差错。”
玉娟听她说得这么认真，也收起了笑容。小昕说一条，玉娟回答知道，或是提出疑问。
家里来去这么多保姆和育婴师，这是丽芳看过最正规的一次交接了。
不再打扰她们，丽芳去了地下室叠衣服。听到李小姐房间里传出絮絮的说话声。
一会，房门开了，李小姐满面含春走了出来。
丽芳说：“有什么高兴事啊？”
李小姐羞涩地说：“没有。”
看来又和张经理聊天了。
过了一会，李小姐又主动说：“他说想让我国庆或是中秋节，和他一起回老家。”
丽芳说：“不先回你们家啊？让你爸妈帮你看看。”
李小姐的脸阴了下去，说：“我和我妈说了，她说要十万彩，否则不让我们进家门。”
丽芳都惊呆了。
问：“什么彩礼？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你这身体，，，”丽芳想说就你这身体状况，能找到一个真心实意的男人就算是运气好了，还要彩礼？
李小姐停下手里的活，眼睛直直的盯着叠了一半的衣服，小声说：“我上一次结婚，不但没有要一分彩礼，而且还把自己的积蓄都搭进去和他一起创业，最后落得净身出户。所以，我妈妈说这次要收一点彩礼。不过他们不会花的，帮我存着。也算是一点保障吧。”
丽芳说：“你们那边有收彩礼的风俗吗？我是说像你这种结过一次婚的情况？”
李小姐说：“我也不太清楚。”
丽芳说：“所以你不带他回去啦？直接上他们家去？”
李小姐说：“哎呀，我心里正乱着呢。”
丽芳说：“别乱别乱，离国庆还早呢，还有几个月呢。再处处看。再说了，他让你跟他回老家是结婚吗？”
李小姐看着丽芳，挺有主意的说：“没有这么说，我是想着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丽芳突然想到那种偏远山区，笑道：“你别让人家给卖了。”
李小姐说：“好歹我也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他也是有正经职业的人。你想多了。”
李小姐说完，转身上了一楼。
丽芳看着她的背影，最近好像胖了一点。应该是爱情的滋润吧。
张经理这人，丽芳见过几次，对他印象还挺不错的。说话做事感觉还挺有章程。可听李小姐说起他们交往的点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还说不上来。
丽芳接了莹莹回来的时候，李太也回来了。过了一会，李先生也回来了。
晚饭前，一家人照常坐在沙发那边聊天。李先生问着垚垚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又问最近有没有和君君联系？
莹莹插话道：“姐姐回来吗？”
李先生对女儿说：“姐姐最近挺忙的。在学跳舞呢，没有时间回来。”
莹莹说：“妈妈我也想学跳舞。”
垚垚呵呵笑道：“你还跳舞呀？腿那么粗。”
以前说她胖，她会生气。现在换了个说法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李先生带着笑意说：“别这么说妹妹。会伤自尊的。”
李太原本抱着文嘉在喂牛奶，没有理会父子三人说话。这时说道：“你现在把古筝和画画学好就行了。跳舞的事情，等大一点再说吧。”
李先生轻声说：“可以让她试试。锻炼一下形体也好。”
李太提高了一点声音说：“下学期一开学还要报英语和算术班的。时间上哪里安排得过来呀？”
莹莹把双手交叉抱着后脑勺，用两只胳膊夹着耳朵，脸上带着不自在的笑意说：“我不学跳舞了。我学英语吧。”
李先生问李太：“今天和绮云去健身房啦？”
李太说：“绮云？你现在不叫商小姐啦？直呼其名呀？”
丽芳才知道商小姐叫绮云。
李先生笑道：“我叫她什么小姐？就叫名字。”
垚垚说：“是不是上次来咱们家里下过象棋的那个姐姐？什么时候能再和她下棋呀？”
李先生舒服的靠在靠背上说：“你有空去和爷爷下吧。”
李太用湿巾给嘉嘉擦了擦，小声说：“她今天还说想来咱们家陪莹莹练古筝。”
李先生说：“免了，要练你在家和莹莹一起练吧。”
李太说：“人家要来，我还叫她别来呀？”
李先生说：“你可以说莹莹没时间呀。要上其他课。”
李太说：“我昨晚带着莹莹去画画那里把费用交了，随时可以开课了。”
李先生温柔的嗯了一声。
李小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声说：“李总，可以开饭了。”
李先生点了点头。垚垚和莹莹马上起身朝餐桌这边来了。
李先生夫妇还坐在沙发上。
李先生又在交待：“小艾，你可以和她逛街休闲，可她如果问起咱们生意上的事，你就说不知道。别和她说太多。”
李太说：“我知道啦，你上次不是说过吗？”
李先生说：“我再和叮嘱你一下。”
说完这句，李先生提高声音说：“走吧！吃饭去！”
小昕去李太手里接过了嘉嘉。
吃饭的时候，李先生说周老师下学期不再来家里教垚垚了，应聘了某个学校的老师。
李太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只是说：“那也没有办法，再找人吧。”
李先生说：“周老师昨天说她可以介绍人来。我觉得可行。就让她介绍看看吧。”
李太说：“可以呀。周老师介绍的还靠谱一点。”
垚垚说：“就是。肯定和周老师一样好。”
莹莹大声说：“是更好！就是比周老师还好呢！”
李先生说：“莹莹，当着周老师的面可不能这么说。周老师会伤心的。知道吗？”
莹莹说：“知道了。”
一时间，大家都不再说话，各自吃着饭。
从厨房里望出去，倒也一片祥和。
晚饭后，莹莹和垚垚才上楼后不久，李先生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接起来就开始大声骂。听得出来是公司某个部门经理打来的。依稀听到是一批什么试剂质量出了问题。
李先生吼道：“张经理呢？”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李先生说：“你们为什么提前向她不汇报？这么大的事，你们处理得了吗？现在她当然不理你们！”
李太抬头，看了看李先生，又看看婴儿床那边。李先生马上就起身出了大门，去了院子里。
丽芳和李小姐进了厨房洗碗，隔着玻璃还能隐约听到李先生的咆哮。
李先生算不得好脾气。但也不算爆脾气。虽然处事上有些辛辣狠绝，但很少这么大声骂人。更多时候是于冰冷中不动声色的处理人和事。
今天是谁运气这么不好，撞在枪口上了。
能让他如此爆躁的，一定是公司确实发生了重大件事。而他一向不把工作情绪带到家里来。从来不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而在保姆和家人身上借题发挥。
过了一会，看见他挂了电话，又开始拨打。他满脸焦急的等待着对方接电话。终于接通了，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就舒缓多了。
丽芳出来擦桌子时，见到李太呆呆的望向大门外，脸上有些担忧。
过了好一会，李先生从门外进来，丽芳莫名觉得有一股寒气随着他进屋了。
李先生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了，对玉娟说：\"把嘉嘉抱给我吧。我带他去爷爷那边玩一会儿吧。“
很快，夫妇俩就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朝老宅那边去了。
丽芳说：”吓死我了，发这么大的火。“
李小姐说：”老板骂人，有时候并不是他真生气，是场景需要。“
丽芳问：”什么意思？“
李小姐笑着说：”一个好老板最善于用情绪去牵制身边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客户和员工。他们的笑脸或黑脸，都有可能只是表演。其实内心波澜不惊。“
哦，原来如此。
忙完厨房里的事情，李小姐信步去了院子里，又坐在了遮阳伞下。
广东蚊子最多的时候在春秋，不在夏季。有风的夜晚，坐在遮阳伞下还是很舒服的。丽芳猜她去和张经理聊天去了。
恋爱是很磨人的。既觉得时间飞快，又觉得时间难捱。恋人没有发来消息的时候，一会就看一下手机，每一分每一秒都难捱。
和恋人聊起天来，时间又是飞快的。不时上扬的嘴角，因为在雇主家而刻意压抑着内心的喜悦。
恋爱又是排他的，所以李小姐去了院子里。
小昕明天就要下户了，和玉娟说了一声，上楼收拾行李去了。
一楼客厅里只剩下了丽芳和玉娟。两人静静坐着发呆。难得片刻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