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深圳，冬日暖阳，微风轻拂，马路边的树依然绿着，像一排大大的遮阳伞竖立在两旁。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形成了一片斑驳，有风吹过，地面上那些光点便轻轻移动着。如岁月光阴般细碎而美好。
正值午后，路上并没有来往车辆和行人。
小瑞抱着莹莹，和丽芳边走边小声闲聊，垚垚今天也安静的跟在身旁走着，还不时的握一握妹妹的手。
若是换了以前，他早就一个人在前面跑了。叫也叫不住，像只可爱的小狗一样喘着气等在院外。只等后面跟上来的丽芳一开院门，他就撒了欢似的朝院内跑去。
多日不见，垚垚经过了这段时间家里的冷清，似乎对热闹温暖的家庭氛围格外的渴望。
丽芳打趣的问道：“莹莹，你想哥哥吗？”
莹莹声音半睡半醒的顺嘴答道：“想哥哥。”
垚垚说：“我叫阿姨给你拿的包子你吃了吗？”
莹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哥哥的话。
李太没有过来午睡。
莹莹和垚垚睡醒后，下楼喂乌龟。
今天垚垚亲自把龟粮从盒子里倒在妹妹的小手上让她喂了个够。
小丫头边喂，边跳着脚要伸手去抓乌龟，笑的眼睛都咪成了一条缝。
小瑞着急的叫道：“小心！”
莹莹便咯咯笑着缩回了小手。再望着小瑞哈哈大笑。她逗小瑞呢。
一连让哥哥给了几次龟粮后，垚垚说：“这一次喂完就今天就不喂了，明天再喂吧？”
莹莹边小心翼翼的用手接着龟粮，边答应道：“好吧。”
丽芳和小瑞在旁边听着，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两个孩子都默认今天大家不回李太那边了。这就算是回来了。
喂完乌龟，一行人去了老爷子那边。
只有李太和老爷子夫妇还陪着叔叔婶婶在客厅聊天。
雪梅已经在厨房准备饭菜了，丽芳进去帮忙。
李老爷子夫妇一贯晚餐从简，但因为有客人，所以晚饭雪梅还是重新准备十个新鲜菜，只不过菜的份量比中午少一些，菜色也清淡一些。
一些鸡蛋、青菜、豆腐、带鱼、虾仁、还有一些瘦肉末炒时蔬之类。
因为雪梅已经提前准备过了，所以菜很快就做好一半，李先生仍没有回来。
雪梅和丽芳商量，应该提前一点去和客厅的雇主们打个招呼。
雪梅问小李先生晚上回来吃饭吗？
老爷子说打个电话问问，李先生的叔叔笑呵呵的说：“不用打啦，孩子在外面忙，就让他忙吧。我们吃完饭就回去了。”
老太太笑着说：“小艾啊，你打个电话问一下吧。让他有时间就回，如果没有时间你叔叔，他们也不会怪的。”，，
丽芳把头伸出厨房外，看到李太默默的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莹莹呆在客厅一角的书桌边，正拿着笔在画画，垚垚也在书桌的另一角做作业。难怪这么安静呢。
兄妹俩互不干扰，各自用功的模样简直太可爱了。小瑞默默的站在一旁。一会看两眼莹莹的画，一会又歪过头看看垚垚的作业。
电话通了后，李太问：‘妈问你有没有时间回来吃饭？’例行公事的语气。
声音也没了平时的温度，更没有以前两人私下相处时的柔媚。
那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李太很快就挂了电话，稍微放柔了语气，对众位长辈说道：“说不用等他，不一定能赶得回来。”
婶婶说：“那就等一会吧，反正我们回去也没什么急事。”
老爷子才说：“你们去做吧，做好了我们就开始吃。不管他的。”
老太太在一旁替儿子说道：“他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已啊。”
婶婶看着李老太太笑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家他们这一辈人，就数他最能干，也是最忙的。大嫂，你真是好福气呀。”
丽芳见到老太太脸上笑容瞬间漾开了。
饭做好，大家就开吃。
屋里的灯全部打开了，客厅里灯火辉煌。灯光映照在洁白雅致的餐具上，从某个角度看上去，熠熠生辉。大人孩子围坐在餐桌前。老宅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老爷子夫妇满脸的笑容，招呼着大家多吃菜。
饭吃到一半，暮野四合，天色向晚。满院的绿色的花草树木影影绰绰的。
丽芳不经意朝外望去，一个人推开虚掩的院门，行色匆匆朝院内而来。
是李先生回来了，老太太本就不时的朝院外张望着，这会自然也看到儿子了。对雪梅说：“快去拿一副碗筷来。”
雪梅起身拿了碗筷，李先生进门，先是和众人打招呼，满脸歉意的对叔叔婶婶说回来晚了。然后就去洗手。
莹莹看到爸爸去了洗手间，大声叫着：“爸爸，吃饭啦！”李先生边走边应了一声。
李太小声说：“爸爸去洗手。”
小瑞本是坐在李太身边，这会去一旁搬了一只椅子过来，加在了自己和李太中间。
李先生洗完手，很自然的就在自己太太身边坐了下来。
因为几个保姆和孩子不用应酬谁，自然吃的快一些。
垚垚一吃完，就去书桌那边收拾好自己的书本，背着书包过来对小瑞说：“我们带莹莹先回去吧。”
说话有点小男子汉的气概了呢。
小瑞看了看那边陪坐在餐桌边的李太，才说道：“再玩一会嘛，今天周老师又不来。”
于是，垚垚也坐了下来。
饭后，叔叔婶婶就起身准备回去了。
客来主人欢，客走主人安。李老爷子夫妇也未作过多挽留。
李先生从小瑞手里接过莹莹，全家人一起送客人出门。
小瑞马上就进厨房开始帮忙洗碗。三个保姆透过窗户，看到一行人出了院门，在外面又话别了一会。叔叔婶婶就上车走了。
剩下一行人站在院外，并没有回来的意思。距离太远，天色已暗，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老两口和垚垚回了院子。
垚垚跑到厨房门口叫道：“小瑞阿姨，我阿姨叫你呢。”
小瑞闻言，洗了手，急匆匆的出去了。
碗也洗完了，雪梅的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于是，和老爷子夫妇说了一声，和丽芳一起朝院外走。
门口，李先生抱着女儿，身边站着垚垚，李太也在一边站着。
还在院内，就听到李太说：“小瑞，我们回去吧。”
小瑞朝莹莹伸了伸手，李先生抱着莹莹没动，于是，小瑞又把手缩了回去。
雪梅见状，招呼也不敢打了。出了院门就默默的朝小区外走了。
李先生说：“站在这里像什么话？有什么事回家说去。”
李太脸上已不见了刚才在屋内的微笑，转而代替的是一脸冷漠。
李太走到车边站定，平静的对丈夫说：“没有什么可说的，把孩子给小瑞吧。”路灯下，她的脸上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李先生看了看众人，把莹莹交给小瑞，小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垚垚的背，示意他跟着一起回去。
小瑞接过莹莹抱着，有些为难的看着李太。
垚垚上前捏了捏莹莹的手说：“走吧。”
李先生把头轻轻侧了侧，示意几个保姆走人。
于是，两个保姆就带着两个孩子朝那边别墅而去。
一路上沉默。连平时说个不停的莹莹也只是把自己那颗小小的脑袋趴在小瑞肩膀上。有些恹恹的。
小小的人儿似乎也有心事了。
几个人回了别墅，也不知该做什么。就在客厅里坐着。
垚垚打开了电视，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莹莹也躺在小瑞怀里安静的看着。换了平时早就叽叽喳喳开始和别人讨论了。
过了一会，李太的车呼一下停在了院外的马路边上。闪着耀眼的车灯。照的院外的马路一片煞白。
过了好一会，李太从车内出来了，接着，李先生也从驾驶室那边下来了。
院门只是虚掩着，客厅里的人都看着她朝院内走来。猎猎夜风，裙裾摇曳。
李先生跟在她身后低喝了一声：“小艾！你也太任性了！”压抑的声音里能听出熊熊怒火。
李太侧过身体，回头看了李先生一眼，就继续又朝前走。来到大门前上的台阶上叫道：“小瑞，我们走吧。”
小瑞抱着莹莹起身，丽芳跟着出来帮莹莹换好鞋，跟着李太身后朝院外走去。
垚垚本也已经从沙发上起身了，不知为什么又慢慢坐了下去。
李先生站在原地没动。大门内透出的灯光照在院内，令他受伤和失望的表情一览无遗。眼神就像一匹受伤的狼。凛烈、孤傲、痛苦和不甘交织着。化作一道劈厉闪电射向李太。
丽芳看不到李太的表情，只见到她背部挺的笔直，一步一步朝院外走去。
石板路上，夫妻俩狭路相逢，李太退到了草坪上。和李先生擦肩而过。
除了垚垚，全部人都来到了院外的车旁。
李先生抬着望了望天空，泄了一口气说：“算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透过路灯，丽芳清晰的见到他用力咬着腮帮子。
李太说：“不用了。何必跑一趟。你忙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虽是关心的话语，但口气里没有丝毫的体贴，只有冷漠。
李先生没有再多说，径直去了车库。
李太对小瑞说：“我们走吧。”
小瑞望着车库的方向，磨磨蹭蹭的慢慢朝车子靠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丽芳说：“姐，你帮我把房间的两件衣服收拾一下。”丽芳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
只一会，李先生就开了自己的车出来。
从车上下来，递给小瑞一把车钥匙说：“你先开车走吧。”
小瑞赶紧接过车钥匙，又把莹莹交给李先生，上了李太的车，车子呼一下就开出去老远。
李先生对李太说：“走吧。”说完，自己抱着莹莹朝车子走去。
莹莹在爸爸身上高兴的说：“妈妈快走啊！”
李太僵持了一会，就上车了。
过了一会，车子慢慢的启动了，缓缓朝小区外驶去。丽芳马上关上院门，回了屋内。垚垚已经不在客厅了。应该上楼去了。
丽芳一个人在大门口站了一会，风一阵紧似一阵，吹的头顶上的两只灯笼凌乱的飞舞着。乱了，全乱了。
丽芳关上大门，上二楼去看了看垚垚。在门外敲了一会，他大声回答在洗澡。
丽芳又等了一会，垚垚打开门问道：“她们走了吗？”脸上很平静。
丽芳说：“嗯。”
垚垚惋惜的问道：“你刚才怎么不把妹妹留在家里呢？”
丽芳冲他为难地笑笑。
垚垚竟然叹了一口气说：“阿姨肯定不会让她留下的。”
垚垚盯着丽芳看了一会，认真的问道：“她们会不会以后都不回来了？”眼底尽是担忧。
丽芳说：“不会的。你快睡觉吧。”
下楼洗完澡，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丽芳发了个信息给小瑞：“到家了吗？”
小瑞说：“我到了，他们还没有。”
丽芳说：“早点睡吧，别管他们了。有保姆在家里，李总拉不下面子说好话。两个人单独还好一些。”
小瑞发过来一条：“好。”
好遗憾啊。不知道以后，李太想起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后悔呢？
第二天是星期天，丽芳一早起来，悠闲的在厨房做着早餐。
七点，做好早餐正吃着，李先生穿着一身睡衣就下楼了。站在厨房门口对丽芳说：“大姐，今天你们跟着我出去吧。”
丽芳艰难的咽下嘴里的东西，梗着脖子问道：“我们是谁？”
心里想的是他们已经和好了吗？
李先生干脆的说：“你、垚垚、莹莹、小瑞。”
丽芳刚才咽东西太急了，这会胸口堵的慌，强忍着不适问道：“出去做什么？”
李先生说：“带他们去一个农庄玩。八点出门。”
丽芳得令，赶紧把厨房收拾了一下，又去把茶几那边收拾了一下，再马马虎虎的把一楼拖了一遍。
八点准时出发，今天司机休息。李先生自己开车，一出小区，就对丽芳说：“打电话给小瑞，让她带上莹莹去小区外面等着。”
到那边的时候，小瑞已经带着莹莹等在外面了。可能小瑞早就得到消息了。和莹莹都是一身运动装，运动鞋。
李先生下车，戴上眼镜，对丽芳说：“大姐，你坐前面来，让她们坐后面。”
垚垚开口问道：“爸爸，阿姨不去吗？”
李先生漠然的道：“阿姨累了，不想去，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吧。”
垚垚嘴里‘哦’一声。
莹莹一改昨夜的沉默，大声叫着爸爸和哥哥。李先生边应着边打开车门，抱起女儿等到小瑞上车后，才把莹莹交给小瑞。
车子开出去一会后，李先生问：“她起来没有？”
没有称呼，但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李太。
小瑞回答道：“起来了，喂莹莹吃完早餐，又送我们进电梯了。”
李先生又问了一句：“没吃早餐？”丽芳侧过去，看着他戴着墨镜，硬朗的脸。
小瑞过了几秒答道：“我们出门后应该会吃吧。”
李先生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车内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李先生开了音乐，美国乡村摇滚乐，旋律时而活泼欢快，时而纯朴豪放。车内压抑的气氛得到些许舒缓。
车子出了城区，路两旁出现一派南国田园风光。
不停在眼前闪现的除了黄绿相间的香蕉树，还有远处的农田和屋舍。虽是初冬，有些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了，还有一些或是郁郁葱葱，或是深浅不一的黄色，错落有致的铺陈开来。间或还有农人在劳作。沿途的风景如一帧巨幅油画呈现在面前。
因为从小在农村生长，沿路的风景对于丽芳来说并不稀奇。
可两个孩子却开始兴奋了起来。一时新奇，把脸趴在车窗上，眼睛紧紧的盯着外面。生怕错过什么。
又过了一会，电话响了。李先生接起来后，车内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你到哪里了？”
李先生说：“已经出城了，你们先走吧。”
那边很简短的说了一声：“oK。”电话就挂断了。这是丽芳能听懂的为数不多的英语。
同时听出来的，还有似曾相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