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装好后，丽芳心里的事总算去掉了一件。
李先生夫妇每天能在显示器里看到老两口的生活，也放下心来了。话里话外，也没有再叫丽芳抽空过去了。
丽芳按部就班的一心在这边别墅干活。
最近两边跑，又负责了装监控的事情，哪怕丽芳已经尽力了，卫生上面还是打折扣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
有些能拖的事情就积压了下来。
院子里的藤月早就该修剪了，今天丽芳便拿了剪刀去后院里。
不一会儿，巧云带着莹莹也来了。
小姑娘拒绝了巧云推她荡秋千的好意，在石板路上朝前跑。看样子准备去前院。
巧云走到丽芳身边，停下脚步对莹莹说：‘别跑啦，在这里玩一会。’
莹莹停下来，看了一会巧云，别别扭扭的过来了。
丽芳笑着问莹莹：‘宝贝 ，你准备去哪里呀？’
小姑娘用手指着前院说：‘出去玩。’
巧云看了她一眼，抱怨道：‘哎呀姐，我和你说，这孩子可难带了。就没有安静的时候，这会肯定又想去小区里玩。’
丽芳笑了笑，又剪下一根枝条，对巧云说：‘这么大的孩子是比较爱动的。你以前带过几个小孩？’
巧云说：‘以前带的都是已经上幼儿园的，不像现在整天都带在身边。’
丽芳知道李先生已经在物色新的育婴师了，当下也不好说什么，随便说了一句：‘珍惜这份工作吧，今年各行各业不景气。你老公是失业了，我老公是半失业。每个月拿三四千的工资。’
这时，莹莹突然蹲下身去，准备用手捡地上剪下来的枝条，那上面可是有刺的呀。
只听巧云一声：‘别动！’
说着就弯下腰从莹莹手里一把夺过枝条。
可能是夺的太快了，粗糙的枝条从孩子娇嫩的皮肤上快速划过，弄疼了，扁着小嘴就要哭。如果是李太在场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哭起来了。
巧云看了一眼丽芳，蹲下身去，把莹莹握着的小手掰开看了看。
一把抱起莹莹说：‘你太调皮啦。’莹莹得到一些安抚，终于没有哭出声来。
李太快十一点才下来，一下楼就对丽芳说：‘阿姨，一会吃完午饭我们去超市买东西。’
没什么可说的，得按女主人的安排来。丽芳应了一声就去了厨房准备午饭。
李太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出去，有时候带孩子出门，必会带着育婴师，连丽芳也要带上。
这种时候一般就是去超市，买些她喜欢的食物或日用品，餐具啦，各种锅啦，杂七杂八的。
丽芳去的主要作用就是做搬运工。育婴师带孩子。李太则悠闲的逛街。
吃午饭的时候，李太问：‘垚垚，吃完饭我们去逛超市吧？’
垚垚想了想说：‘你们去吧。’
李太说：‘你不想去吗？我们大家都去哦。’
垚垚说：‘那我自己呆在家里。和你们逛街太麻烦了。’
丽芳不觉一笑，这么小的男孩，也开始嫌弃逛街麻烦了。
李太说：‘那你自己在家休息吧，有什么想买的吗？’
垚垚摇了摇头。
巧云和丽芳一起在厨房吃饭，脸上有点兴奋，虽然极力压制着，但眼角那种笑意和脸上的表情是瞒不过别人的。
跟着李太出去，如果保姆买了点小东西，只要不是特别贵的，李太一般会叫保姆放到购物车里一起结帐。
吃完饭还不到一点。所有人都午睡到两点起床。
一行人出了大门下车库，李太这次没有再让巧云试着开车，而是自己直接去了驾驶室。
李太逗了莹莹几句，小姑娘慢慢清醒了起来，又恢复了那活泼调皮的劲。每个按钮都好奇的按两下。一会打开了座椅的按摩功能，一会又开了加热功能，忙的不亦乐乎。
停好车后，大家都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李太率先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一看女儿。
巧云牵着莹莹紧随其后。
丽芳在入口处拉了一辆购物车，慢慢跟在后面。
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大型仓储式购物中心里面的人并不多，只见到稀稀拉拉几个人慢慢悠悠的在货架前挑选着。宽大的走廊、舒缓的音乐、柔和的灯光、十足的冷气，都带给人极度舒适的购物体验。
李太先去的红酒区，挑挑拣拣的看了一会，可能是没有看到喜欢的吧。他们的酒一般都固定在那家酒庄买的。丽芳看到家里很多酒都是那个标志。最后随意拿了两瓶放在了购物车里。
接着就来日化区，买了些洗衣液、洗手液、内衣专用洗护剂之类的。此时丽芳推着购物车明显感觉有点沉重了。
又来到调味品区，丽芳真想叫她别买了，家里各种中式西式的调味品都已经放不下了。但这话丽芳也就在心里想想，不会说出来的。
因为花钱是李太生活的必备项目。买吧，过期了就扔。
李太在货架前慢慢逛着，丽芳推着购物车紧紧跟随，巧云带着莹莹在不远处，不时阻止着想乱跑或是乱摸的莹莹，牢牢的看着她。
李太边逛着，边不时回头问丽芳：‘阿姨，这个家里有吗？’
丽芳说：‘有。’
问过几次丽芳都说家里有。后面便不再问了，直接拿了朝购物车放。
丽芳也不再多话，专心的推着购物车紧跟着她。
后来又逛到了放毛巾的货架那边。李太决定把他们几个人的浴巾和毛巾都换新的。就开始挑了起来。
先拿了几条浴巾，然后又开始挑毛巾，这时巧云和莹莹也过来了。
巧云先拿了一条鹅黄色的浴巾，递给丽芳说：‘姐，我想买一条浴巾，你看这条怎么样？’
丽芳伸手摸了一下，又厚又软，毛绒绒的，颜色淡雅清新。丽芳由衷的说：‘当然好了。’
巧云看了看标价，惋惜的说：‘太贵了。’说着就把浴巾重新叠好，轻轻放下了。
李太朝这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莹莹一直在巧云和李太身边跑来跑去的，巧云柔声说：‘莹莹别跑，安静点，阿姨挑一条浴巾。’
莹莹听到巧云的话，停下来把小小的身子靠在巧云腿上轻轻的蹭着。
这时李太已经挑好了毛巾放在了购物车里，慢慢朝前走去了。
丽芳推着购物车对巧云说：‘我先跟过去啦。’
巧云手上拿着一条浅灰的浴巾，点了点头。莹莹也听懂了，还朝丽芳轻轻挥了挥手。
丽芳也随意朝她挥了挥，就快步跟上了李太。
丽芳陪着李太正在生鲜区挑选的时候，巧云跑过来一脸焦急又抱着希望小声问丽芳：‘姐，莹莹没跟着你们过来吗？’
丽芳茫然的四周看了看说：‘没有啊，她不是跟着你吗？我走的时候她靠在你腿上。’
巧云一听这话，瞪大眼睛整个人僵住了。愣了一秒，用手拨开丽芳跑到李太面前说：‘李太，我找不到莹莹了！’说完大张着嘴喘着气，又着急又紧张。
李太一听更慌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提高声音道：‘你怎么回事？’
穿着小高跟鞋就开始跑了起来，跑了两步又回头问道：‘在哪不见的？’
巧云听到这话，连忙也跑了起来。丽芳购物车也不管了，跟在后面，跑到刚才巧云挑毛巾的地方。
三个人开始大声叫莹莹。有一个导购员跑了过来，李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快带我去你们监控室！’
导购员还挺镇定，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巧云抢着说：‘小孩找不到了。’
导购一听也慌了，带着李太就跑了起来了。李太边跑边回头指着巧云和丽芳说：‘继续找！’
没一会，广播里就响了起来，是呼叫莹莹的。
丽芳和巧云在一排排货架之间寻找。
很快就有一个导购员牵着莹莹走了过来。
原来这小丫头自己跑到货架下层躲了起来。估计是和巧云玩捉迷藏呢。
因为巧云在家里就经常和她玩这个游戏。
巧云一把抱过莹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李太脸色铁青的走过来看着巧云。
巧云自知失职，也不敢看李太，垂下头把目光定格在了某一处。
李太一把从巧云手里夺过莹莹抱在自己怀里。带着哭腔问：‘宝贝你去哪啦？’
小姑娘并不是太理解大家为什么这么紧张。有点茫然的看着妈妈。
李太又说：‘以后在外面不准乱跑，知道吗？’
其实这种话，丽芳也听到巧云告诉过莹莹。
李太又看了丽芳和巧云一眼，抱着莹莹就走。丽芳想着购物车上满满的一车东西，还要不要买？
但看着李太踩着小高跟健步如飞的朝出口走去，心想应该是不要了吧。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巧云也跟了上来。
上了车，丽芳以为李太一定会开口说巧云，没准自己也会跟着挨骂。
可谁知一路上李太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中途接到李先生的电话时，简单说了一句：找到了，正在回家。
巧云也一言不发，一脸惊恐。她应该是在担心自己就此下户。
巧云之前的各种小毛病，比如懒，馋，嘴上一套行动一套，都没有真正伤害到雇主的利益，或者说伤害还不够。她懒，多干活的是丽芳而不是雇主。至于馋，李家介意的不是那点东西。
可丢孩子不是小事。
一行人到家的时候，李先生已经在家里了。
他没有像平时悠闲的泡茶喝茶，而是沉着脸端坐着。旁边的垚垚今天也没有开电视，手里拿着一本课外书安静的看着。
李太是先给莹莹换鞋的，小姑娘换好鞋就跑进了屋里。见到爸爸在家，就扑了上去。李先生一把抱过女儿，在她额头上亲了几下。
接着李太也进去了。
李太今天也没有坐在丈夫身旁，而是坐在一进门这边的沙发上，轻轻的叹着气。
巧云进了屋，在茶几前站着。
李先生看着李太问：‘三个人还看不住一个孩子？’
李太没说话，李先生的目光从李太身上转向了巧云。巧云低着头，抿着嘴。也不说话。
丽芳觉得自己不是主要责任人，所以不想蹚这道浑水，朝里面走了几步，在储物柜那边站着。可是也未能幸免，因为李先生的目光全面扫射了一通。
李太望着巧云开口道：‘算了，你下户吧。’
巧云嘴巴动了动，犹豫好久才小声开口道：‘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喜欢跑来跑去，好多亲生父母带出去还跑丢的。’
丽芳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确实有很多父母都有没看住孩子的经历。有时候打个转身就不在自己眼前了，一通好找。可那是亲生父母。育婴师能这么干吗？
就跟干家务一样，家庭主妇给自己家干可以马虎了事，如果哪天心情不好了，还可以不干，可保姆能马虎？
不同身份的人，干活的要求是不一样的，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李太说：‘你是我们每个月花七千请来专门带孩子的，看好孩子是你的职责。’
巧云的脸由白转红，声若蚊蝇的说：‘我知道。我也只是一时失误。’
这时，李先生开口道：‘有些错可以犯，有些错一次也不能犯。’语气尚算平静。
巧云见事已至此，知道下户已成定局。长长的舒了口气，说：‘今天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三个大人，还有亲妈在场。’
语气不复刚才的谨小慎微，而是很平静。就像明知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可又找到了某种理由，所以轻易的原谅了自己。
李先生伸手指着门外，轻声的，坚定的说：‘滚。’
丽芳心想，巧云呀，你不该挑李太的理呀。
李太仍低着头没动，连莹莹也安静的坐在李先生腿上，垚垚一动不动，微张着嘴，眼珠白多黑少的盯着巧云。
李先生的情绪转变过于突然，让所有人猝不及防。丽芳站在不远处有点呼吸不上来，觉得屋内缺氧，胸口又开始闷了。
巧云站着没动，李先生看着丽芳说：‘去把她东西全部拿下来！’
丽芳听到这句话，马上朝楼上跑。
衣柜里还是来时的那几件衣服，卫生间的洗漱台上一支用了一半的洗面奶，牙膏牙刷口杯毛巾，丽芳把这些一股脑装进她来时背的那个双肩背包后，环顾了一下屋内，好像没有巧云的东西了。唯一一双替换的鞋子放在大门口的鞋柜里。
丽芳提着背包下楼的时候，巧云并没有去大门外等着，而是仍然站在原地，脸上有泪水在不停的滚落。
除了失业带来的伤感，应该还有李先生刚才那个滚字带来的侮辱。
丽芳把背包交给她，小声问：‘你看有没有落下什么？’
巧云接过背包没有查看。而是转过脸问李太：‘我的工资呢？’
李太一脸愤然的说：‘你把我孩子都差点丢了，还想要工资？’
巧云说：‘差点丢，不是还没丢吗？’
李太呼了一口气，没说话。
这时，李先生把莹莹从腿上抱起来，放在身边的沙发上坐着。然后自己站了起来，无声的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对李太说：‘给她。’
说完就准备朝楼上走去。
李太抬起头，睁着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丈夫说：‘不找家政公司投诉她吗？’
李先生突然弯腰从茶盘里拿起一个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莹莹吓得浑身一跳，接着就哭了起来。垚垚见多了吵架的场面，只是淡定的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就又偏头看着巧云，眼珠依然白多黑少，一脸严肃。
李太起身想要去抱莹莹，但被离得更近的李先生抢了先。
李先生手里抱着莹莹看着李太。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只有失望和无奈。看了好一会，开口轻声的质问李太:‘请问，我又该去哪里投诉你？’
丽芳浑身的鸡皮疙瘩突然就冒了出来。仿佛回到家乡的冬天，听着屋檐上挂着的冰溜子砸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