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瓷盆里捏出个炸了过完油的小鱼填进嘴里，“又酥又脆，嫂子你手艺真好！”
“好吃就多吃点，”大表嫂把炸好的小鱼码进瓷盆里，“走的时候给你带一盆。回家冻冰箱里，想吃的时候再过油就行。不想过油，放高压锅里，长点红烧的酱料做糟鱼也中，好吃。”
“行，哎，”裴之没忘了今天的来意，话头一拐，“嫂子，我跟你打听个人，赵文轩，就是我二哥（赵文壮）他一伙的伙计，你知道他现在过得咋样不？”
“你说的是西边胡同那轩子吧？好好的咋想起打听他了？”
“嗨，有个朋友托我问一嘴。”裴之没多解释，一句话带过。
“他呀，就在村西头搞养殖呢，现在可是咱庄上数得着的养猪大户！”大表嫂把捞出来的鱼往盆里一扔，语气里带着点佩服。
裴之倒愣了下，“我听人说他以前读书挺厉害的啊，咋转去养猪了？”
“人家学的就是这个！还是个稀罕路子，兽医。”大表嫂笑着摆手，“猪啊狗啊要是闹毛病，他不用西药，光扎针、喂中药就管用，你说稀奇不？”
“好好的咋学这么个专业啊？”裴之更纳闷了。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是记着村里的恩，特意选的这门手艺！”大表嫂停下手里的活，抹了把头上的汗，“早年他家里难啊：他爹从工地摔下来，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奶奶又是个瞎子。结果高一还没读完，他爹就熬不住喝敌敌畏走了，没俩月，他奶奶也跟着去了。那时候他哪还有钱读书？”
她顿了顿，接着说，“那会儿你姥爷还在，看着孩子可怜，就跟老二爷他们几个老人商量，喊着村里人凑钱，供他接着读。”
“后来你猜咋着？”大表嫂语气又提了提，带着点自豪，“人家高考考了六百多分！稳稳上了个好大学，先学的中医药，后来又专门攻了兽医。他说咱村大多是养猪的，学这个能实实在在帮上村里人，比学啥都管用。”
“前几年闹非洲猪瘟，外头好多地方的猪都死完了，就咱村没事！”大表嫂说得更起劲了，“轩子天天领着大伙，给猪熬中药汤子喝，还定期用草药水给猪洗澡、扎针预防，硬是把所有猪都保住了。你说，村里当初没白供他吧？”
“那确实，嫂子，他现在养了多少头猪啊？”
“八十多头呢！不光养猪，还承包了七八亩地种果树，梨树桃树都有。树底下养着一二百只白鹅，二三百只土鸡，地边上还种了片中草药。他搞的那叫啥来着 —— 对，科学养殖！” 酥肉和小鱼都炸完了，油也都灌回了油壶，嫂子现在往里添水刷锅，一瓢水下去锅底刺啦刺啦响，“你别说，念过大学就是不一样，人家养鸡基本就没怎么死过。”
嫂子撇着嘴朝楼顶努努下巴，“我前年在平顶上养了 16 只小鸡仔，先是被黄鼠狼拉走大半，剩下的赶上连阴天闷死几只，后来闹病死几只，最后就剩一只母鸡，结果下蛋卡着下不出来，活活憋死了。你大哥现在还拿这事儿笑话我，说我这辈子就没养鸡的命。”
裴之被逗得弯了弯眼，“您这 16 只鸡最后全军覆没，确实够坎坷的。”
“轩子那鸡才叫养得好！” 嫂子用围裙擦着手，语气里满是赞叹，“下的蛋黄油亮亮的，黄漾黄漾能映出人影儿。城里有开车来的专门买他鸡蛋，零卖都要一块二呢。”
“卖这么贵？那这蛋肯定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裴之点点头。
“轩子一年真不少挣。” 嫂子开始往锅里倒冬瓜下粉条，“年底出一茬大鹅就卖两三万，鸡蛋跟肉鸡一年也能卖几万，他还会给村里人当兽医看牲口，偶尔帮着杀猪，这么一算一年十来万跑不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弯下腰，挤着眼笑，“你那个打听他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该不是想跟他处对象吧？”
“…… 不是，嫂子，就是他以前的老同学，偶然聊起才多问了两句。” 裴之避开她的目光，往锅里丢了把青菜。
“哦 ——” 嫂子拖着长音，语气里透着点没打听着八卦的遗憾，“这个轩子比你大三四岁，还没成家呢，跟你一样，都是老光棍。”
“嫂子，您这话说得有点唐突了啊。” 裴之无奈地摇摇头。
“唐突啥？” 嫂子猛掂了下锅铲，“你今年都快三十了吧？你姐念书不谈对象就算了，你都上班好几年了咋还单着？
哎！说起来，你跟轩子倒挺合适！咱家跟他家早出五服了，真成了家也没啥妨碍。又都是大学生，知根知底的。轩子没爹没妈，将来也没公婆给你气受。
长得也一表人才，那大个儿都快一米九了，脾气也好，就是黑了点，男人嘛，黑就黑了。啥家务都会干，还会炖鹅炖鸡，你别说，越想越般配，妹儿，要不你俩聊聊试试？”
裴之听得额头直冒黑线，手里的烧火棍差点没拿稳 —— 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自动解锁媒婆基因，这话是真的！
“嫂子，你可别瞎说了，你这一说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在她心里，拿赵文轩当亲表哥看，嫂子这样一说，她就有种乱伦的感觉，太膈应了。
“哎呀，不说不说，随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叫我说，结婚也没啥好处。我但凡年轻时候多涨点见识都不能让你哥把我给坑了。”
“我哥对你不好啊？欺负你了？欺负你跟我妈说，让我妈削他！”
“那没有，你哥，你哥也算是个人吧。不打不骂，也肯挣钱，家里活儿也都干，除了不会做饭别的都还行。”
“遇上个正常人就挺不错了，我朋友去年相亲，那真是啥妖魔鬼怪都碰上了，啥人都有。”
姑嫂俩边唠着家常边忙活，切菜声、炒菜声混着闲话，不知不觉就把饭做好了。饭后又围坐在餐桌旁扯了会儿村里的新鲜事，裴之这一待，就又多耗了一个多小时。
临走时，表嫂从橱柜里拎出个鼓囊囊的塑料袋，里头装着刚炸好的酥肉和晒得喷香的小鱼干，塞到裴之手里，“拿回去放冰箱里吃。”
到了公交车站，停住车，表嫂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问道，“妹儿，你真不回家了，直接坐公交回市里啊？”
“不回了，我妈也忙着呢，我还得赶回去上班。嘿嘿，嫂子，我往你家电视柜的抽屉里放了个红包，你给俩孩子买点零嘴吃。”
“哎呀，你看你，瞎来。”表嫂有点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她和这个表小姑子相处不多，一年到头见不了多少面。
但小姑子跟她不外道，人很好讲话，逢年过节来家里一定会给俩孩子包红包买衣服，这样说来，她们家倒是占了她不少便宜。
“嫂子，你回吧，天太热了。别晒着了。”
下了公交扫辆哈啰往家去，她想死，但她没想过要热死，明天估计是要下大雨，今天这天，异常闷热，浑身黏腻的很，难受。
到家后，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又坐到客厅的躺椅上，四肢蜷起来，眼皮渐渐发沉，没一会儿就坠入了昏昏沉沉的浅眠里，连窗外的晚霞漫进来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