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婉蓝离开的背影,红袖下意识压低声音,“夫人,婉蓝她……”
窦冰漪沉默颔首。
她抬手点了一抹茶水,“桃夭临走时,提醒我注意身边之人。今日沈氏来闹的时候,婉蓝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红袖心尖一颤,她仔细想了想,摇头,“奴婢还真没留意。”
窦冰漪长叹口气,沾了水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红袖根本看不明白的东西。
“以前未曾留意,如今既然知道了,就多长个心眼吧。”
“小姐,那沈氏与姑爷......”红袖看着窦冰漪,问出了心中不甘。
“心长在他身上,它若要变,我亦无可奈何。”窦冰漪眼底一抹悲凉一闪即逝。
红袖有些后悔自己没忍住,又挑起夫人的伤心事,“夫人,说不定,真如姑爷所言......”
“不重要了。”
她抚着平坦的小腹,心绪无声翻涌,
“当初,是我不顾父亲的反对选择了他,时至今日,我依然想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喉咙一丝哽咽被她吞了回去,“可倘若真走到了那一日,我也会为了自己和孩儿,好好活着。”
红袖拿着手绢为她拭泪,转了个话题,“说起来,大小姐也是厉害,她是如何猜到夫人有喜的?难道,她还能相面不成?”
窦冰漪却沉默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桃夭偏偏知道了。
脑海中掠过桃夭近日的种种动静。
从纳征拒婚萧家,花楼私会阮修墨,再到妙华寺萧时凛断腿入狱……
桩桩件件,就像是有一双手,在暗地里操纵着棋局。
只是,她的下一步,又会如何?
桌面,若隐若现的四个图案最终汇集到一个点上。
又是一声叹息。
“这洛府后宅,大约要不太平了……”
红袖不解,“难道,大小姐真舍得跟萧家退亲?”
“她要的,何止是退亲?”
窦冰漪的话戛然而止,红袖有些迷蒙地看着那最后的圆圈。
里面,只得半个“阮”字。
......
桃夭知道窦冰漪有孕的消息,心却丝毫没有放松。
前阵子让阮修墨去查沈惜茹的过往,居然什么也没查到。
既然被人抹得干干净净,那就更说明其中有鬼。
与其为此与洛京臣起冲突,不如就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至少在这洛府,窦冰漪有一个兵部尚书的爹做依仗,向来活得比她更恣意。
一对来历不明的母女,她不觉得能对已经警醒的窦冰漪构成多少威胁。
她从妆匣的最底层取出一个瓷瓶交给书韵,“找机会交给大嫂,这舒宁香有止吐的作用,孕早期用着不伤孩子。”
“小姐真厉害,这就能瞧出少夫人怀孕啦?”琴心问出了与红袖同样的问题。
桃夭坐在妆案前,对着铜镜给自己磕破的嘴唇上药。
漫不经心地道,“前阵子大嫂过来的时候给她把过脉,不过那时候月份浅,不能确定,今日事态紧急,只得先把大嫂和母亲安抚住,也免得叫外头的人看笑话。”
桃夭自然不是随意胡说的。
前世她顺利纳征,大约便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准备出嫁事宜,可出嫁前夕,大嫂却在清欢斋摔了一跤小产了。
当时情况紧急,她估摸着这个时间,窦冰漪也该已经怀上了,只不过自己还没察觉罢了。
上完药,桃夭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内制香。
阮修墨那边一直没有送来外祖父的确切态度,阮玉竹又卧床不起,她得趁着萧时凛还没机会出来作妖,先把贿赂夜澈的新香熏赶制出来。
三日过去。
桃夭满意地看着新调试出来的香薰,便听婢女来报,说阮家大夫人和二公子前来探病,请桃夭也一起过去启明居见一见。
知道阮修墨也一起过来了,桃夭忍不住高兴。
许是阮家那边有好消息了!
正为她梳妆的琴心却苦着脸。
“你怎么了?”
琴心压低声道,“小姐,三小姐最近一直在夫人身边侍疾,您却一步也没踏出房门,待会儿又要挨训了吧。”
书韵也忧心忡忡,“奴婢刚做了两个厚棉团,小姐绑在膝盖上,万一被夫人罚跪,也不至于伤着自己的腿......”
桃夭扑哧一声笑了,她眉目弯弯,“让她多伺候几日吧,就怕,她再费心费劲,待会也落不了好。”
那对厚棉团,洛芸梨定然比她更需要!
琴心和书韵面面相觑,可桃夭没再理会她们。她看着镜中杏眸明艳,肤白赛雪的自己,簪上一支简洁大气的白玉钗,满意起身。
刚进启明居,果然看见洛芸梨殷切给阮玉竹端茶递水,好不孝顺。
“嫂嫂试试吧,这茶是芸梨亲手烹的,这孩子虽然从小身子骨柔弱了些,可就是知道心疼人。”
阮大夫人轻抿了一口,对着洛芸梨露出一抹赞许,“既会烹茶,又会制香,真是聪慧又手巧。”
话落,不忘睨了阮修墨一眼,他正打着呵欠,手指闲不住揪住茶几上摇摇欲坠的富贵竹叶。
阮玉竹看得肉疼。
那可是她每日悉心温养的富贵竹!
一片,两片,三片……
“修墨啊,这院子里桃花开得不错,你要是闷了,姨母让人带你出去逛逛?”阮玉竹终是没忍住。
“那多不好意思,而且,桃夭妹妹还没过来,我就这么走了,不合适。”阮修墨客客气气地拒绝,就见桃夭莲步款款从外而来。
她朝屋内的人一一见礼,便听阮大夫人道,“没想到萧家的竟做出那样的事,可真苦了你这丫头。”
谈到萧家,阮玉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阮大夫人又问,“听修墨说你想过要退亲,如今有何打算?”
阮玉闻言,有气无力地开口,“桃夭,虽然事发突然,但母亲知道你一直很懂事,如今萧侍郎入狱,我们若趁机提退婚之事,必然要落人口实的。”
洛芸梨在旁边凉凉道,“母亲就放心吧,长姐在临安伯府娇养了十七年,嫡长女的名头人人艳羡,总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母亲为难吧。”
桃夭不疾不徐抬眸一笑,“母亲和三妹说得有理,如今萧侍郎人在狱中,我们总不至于落井下石,坏了名声。”
见到她松口,阮玉竹的脸色才慢慢有了笑容,“我就知道,我们桃夭最识大体了。”
原本对桃夭爱答不理的态度也变了,“快尝尝你三妹烹的茶,可还入得了口?”
洛芸梨也跟着笑,“长姐放心吧,萧大人是柳太傅的得意门生,很快,人就会被放出来的,到时候他若肯登门赔罪,你大可多跟他们萧家要些聘礼,也好报答洛家的养育之恩。”
听到这话,阮大夫人和阮修墨都不约而同沉了脸。
阮玉竹也似有所觉,打起精神道,“这些桃夭不必担心,到时候母亲自然会与萧家谈,给的聘礼若是多,你便多带些过去,这是娘家人给你的底气……”
听得这话,洛芸梨有些沉不住气,却被她一个眼神按下。
阮玉竹若无其事地道,“你放心,两家眼下的龃龉都是暂时的,你嫁过去后,吃穿用度,萧家不敢短了你的。”
桃夭朝他们会意一笑,又看对面虚伪的母女二人,神色平静。
“母亲在病中,实在不必为我费心劳神,桃夭绝对不会在他入狱时落井下石,待他出狱回府,我再与他退亲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