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转眼十六年过去,曾经那个早产羸弱的小婴儿如今已出落成婷婷少女。
茉莉被父母和祖父母养得很好,小学开始上的就是国际学校,二十岁这年就已经硕士毕业。
所有人都将她捧在手心里,每年暑假和寒假她都要回hK看望家人,而安城是被母亲命令禁止去往的一个地方,但,茉莉还是很向往。
因为那里是母亲前半生生活的地方,那里有着很多回忆与往事,她四岁之前也有一段模糊的记忆曾是在那里存在。
那里也还有一个她很想很想见到的人,一个只能通过电话,邮件,短信,书信联系的,极少见面的人。
她和亲生父亲虽然关系也很好,她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父亲托举起了她和哥哥的人生,给了母亲无限的温柔与宠爱,她和哥哥从小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存在,这样的家庭让她和哥哥几乎没有再吃过一点苦。
可她的人生当中依旧有一段缺失,这点缺憾一直是她难以释怀的。她这样完美的人生,偏偏缺了最初的那一块拼图。这点缺憾,总在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痛。
她爱她的亲生父亲,这个给予她姓氏与宠爱的男人值得世上所有的尊敬。
但是在她心里也有一个忘不掉的另一个父亲。
那个会因为她发烧而彻夜不眠的男人,那个把她架在肩头看新年烟花的男人,那个在她捣蛋惹祸时永远不会对她生气的男人。四岁那年被迫分离时,她哭喊着“我要爹地”的画面,至今仍会突然闪现在脑海。
她的爹地,原衡。
她相信他也是爱她的。
从前只有回hK的时候她会偷偷和他约一次出来见面,匆匆一面,她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要离去了。
因为不能被发现,不然在国外的爸爸,妈妈,哥哥,都要骂她了。
她曾经无意间提起过几次他的名字,那温柔的妈妈眼里便会流露出冷漠的意味,似乎对他恨到了骨子里。
这也困扰了她很多很多年,她为此伤心,郁闷,落泪,但是渐渐地长大了解了更多的事情,也就能体会妈妈的感受。
她对上一辈的事情有很多的不明白,但有一点,她知道妈妈爱过他,他也爱过妈妈,但是他们却没有相爱过。
她看得出提起从前往事的时候妈妈眼里的悲伤与冷意,所以她不敢再提起,虽然她心底埋着对那个父亲的隐秘的怀念,却始终是不敢再表露出来的。
二十岁的这一年,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来到了他的家,也是她曾经的家。
她好像,还有那么依稀的一点印象。
当出租车驶入那条着名的林荫道时,茉莉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就是这里,谢谢。”她在距离原家别墅还有两百米的地方下了车,想要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
六月的安城闷热潮湿,茉莉撑开遮阳伞,慢慢走向那栋记忆中的白色别墅。
十六年过去,这里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她绕着别墅外围走了一圈,角落的墙壁上还留着当年她用小石子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图案。
雨水冲刷了十六年,那个幼稚的涂鸦竟然还在,边缘变得模糊,她的记忆却越发清晰。
他带着她在这里荡秋千,带着她在这里认植物,带着她散步,她曾踮着脚试图摘上面的花瓣,而他就站在身后,随时准备接住摇晃的她。
她想起她发烧时他整夜不眠的守候,想起被迫分离时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自己曾经还是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岁月如梭,现在已经长大了啊。
茉莉的泪水,在阳光下隐隐约约浮现。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门口。
“小姐,您找谁?”门卫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原宅门前的陌生女孩。
茉莉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黑色宾利缓缓驶来,后车窗半开着,露出一张英俊的容貌,纵然看起来有些岁数,但岁月沉淀下更充满了成熟魅力。
原衡坐在黑色宾利,大门敞开,车窗降下,抬眸,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少女,撑着伞,眼睛明亮如昔,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年轻女孩眉目清丽,浅蓝色连衣裙被微风轻轻扬起,脖颈上挂着的玉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愣了很久。车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很遥远,时光在阳光下扭曲变形。
眼前少女的脸与记忆里曾经的妻子完美融合。
他年轻时等了那个人很多年,现在已经等不到了。岁月在他眼角刻下细纹,将他的鬓角染上霜雪。
他没有那么多个七年可以继续等待,一个又一个七年,现在他已经老了,他等不到了。
书房抽屉里那叠未寄出的信,写满了对那个人的思念与歉意。
这些年他去国外看过很多次那个人,躲在街对面的咖啡馆,看她和丈夫牵着一双儿女走进甜品店。但他每次却都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过去已经伤害太多次,现在明白爱是放手和成全,能做到的就是不打扰。
茉莉张了张嘴,那个在心底呼唤了千万次的称呼终于脱口而出。
“爹地……”
阳光下,少女眼睛瞪圆,有些讶异地看着男人眼角有泪光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