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睁开右眼，银色的视野中，相气之河平静地流淌。她的左眼看到的却是科技院宿舍的天花板——这种双重感知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却依然让她每次醒来时都需要几秒钟适应。
\"早安，世界。\"她轻声说，不确定这句话是说给哪个维度听的。
腰部以下的光流微微闪烁，那是与许婷婷连接的证明。在相气之河的维度里，她们下半身融合为一道银青交织的能量体；而在人间，她们各自保持着完整人形，只是共享着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感知。
洗漱时，林半夏的右眼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相气之河的那一端，许婷婷正在检查归墟古城的星髓柱。
「东三柱有轻微波动。」许婷婷的思绪直接流入林半夏脑海，不需要言语。
林半夏用牙刷轻敲洗手台，三长两短——这是她们约定的确认信号。自从半融合后，她们发现过度频繁的思维交流会加速星髓与青鸾的融合进程，不得不设定一些限制。
科技院餐厅里，苏雨晴已经端着餐盘在等她了。这位院长眼下的黑眼圈比昨天更深，面前摊开的量子相气监测报告上满是红色标记。
\"十二个节点都稳定了，但...\"苏雨晴推了推眼镜，\"我们收到了这个。\"
平板上显示一段奇怪的波形，经过解码后变成简单的三个字：救救她。
\"来源？\"
\"归墟古城。\"苏雨晴压低声音，\"用的是二十年前科技院开发的第一代量子编码，理论上只有...\"
\"只有我母亲知道。\"林半夏的右眼突然刺痛，相气之河那端的许婷婷也感应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光流连接处泛起涟漪。
苏雨晴担忧地看着她：\"可能是陷阱。净相会的残党最近活动频繁。\"
林半夏用指尖轻抚右眼眶，那里镶嵌的星髓晶体微微发热。三年前母亲林月华在归墟事故中失踪的影像又浮现在眼前——母亲站在崩塌的星髓柱前，右臂完全星髓化，最后时刻将一块晶体强行植入女儿眼中...
\"我要去查证。\"林半夏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苏雨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数据芯片，\"这是当年事故的全部调查报告，包括...被玄门封存的部分。\"
相气科技院地下七层，非正常相气现象研究室。
许婷婷的人间形态正在调试青鸾感应器，左臂青纹随着设备频率明暗变化。看到林半夏进来，她头也不抬地说：\"星璇一小时后到，她带来了太阴镜的复制品。\"
林半夏将芯片插入终端，全息投影展开成一份泛着红光的档案：「项目编号xc-07：归墟事故最终报告」
\"先看这个。\"她指向被刻意模糊的一段视频。
画面中，年轻的林月华站在归墟中央平台，周围十二根星髓柱中的三根已经变成暗红色。令林半夏呼吸停滞的是——母亲身边站着几个穿白色长袍的人，袍角绣着银色莲花图案。
\"净相会...\"许婷婷倒吸一口气，\"他们当时就在现场？\"
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视频最后几秒，当崩塌开始时，那些白袍人没有逃离，而是主动走向正在腐化的星髓柱。其中一人回头看了一眼镜头，兜帽下的面容赫然是——
\"无相？\"林半夏皱眉，\"不，不对...\"
许婷婷的左臂青纹突然剧烈闪烁：\"是相似但不同的相气特征...就像...\"
\"就像复制品。\"星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黑鸦形态的玄门大长老拍打着翅膀落在控制台上，丢下一面青铜镜。\"净相会崇拜无相的理念，但他们更危险——不仅想消除面相差异，还要消灭所有'不完美'的生命形式。\"
林半夏调出那个白袍人的面部特写，与她记忆中无相的面容并列投影。确实相似，但细微处有所不同——这个人的面部线条更柔和，更像一个...女人。
\"我需要去归墟。\"林半夏突然说。
许婷婷按住她的肩膀：\"我们一起去。\"
星璇的黑喙发出咔哒声：\"现在你们这种状态，穿越维度边界太危险。半融合还不稳定，过度使用可能导致...\"
\"永久融合。\"许婷婷平静地接话，\"我们知道风险。\"
林半夏的右眼与许婷婷左臂的青纹同时亮起：\"但如果那里真有人求救...\"
星璇沉默片刻，突然用翅膀拂过太阴镜复制品。镜面泛起涟漪，显现出归墟古城的实时影像——十二根星髓柱静静矗立，但在东三柱底部，隐约可见一个白色身影。
\"七十二小时。\"星璇最终让步，\"和上次一样，超过时限通道会永久关闭。\"
量子共振器再次启动时，科技院的核心成员都到场了。小双递给她们一对改造过的通讯器：\"用相气波动传讯，理论上能跨维度工作...\"
秦月则默默在两人手腕系上红绳，上面串着七枚微型铃铛：\"青鸾铃，遇到危险会自主反应。\"
苏雨晴最后检查设备：\"记住，无论发现什么，七十二小时内必须返回。\"
蓝白光芒中，林半夏和许婷婷再次踏入相气之河。但这次与上次不同——她们刻意维持着半融合状态，腰部以下的光流在银色河水中如同灯塔般明亮。
归墟古城在相气之河的维度里比人间看到的更加宏伟。十二根星髓柱高耸入\"天\"——那是由流动的相气构成的苍穹。东三柱附近，银色河水中混杂着不祥的暗红丝线。
\"小心，有污染残留。\"许婷婷展开青鸾虚影，净化周围的相气。
靠近东三柱时，林半夏的右眼突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信号——正是那段量子编码的源头。柱基处有一块松动的石板，下面藏着一个小型发射器，旁边是...
\"母亲的怀表。\"林半夏颤抖着拾起那枚已经锈蚀的计时器。这是她十岁时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表盖内侧还刻着\"给最爱的妈妈\"。
许婷婷突然拉住她：\"有人来了！\"
白色长袍在相气之河中异常醒目。那个身影从古城深处走来，步伐轻盈得不像在液体中移动。当距离拉近到十米时，来人掀开了兜帽。
林半夏的呼吸凝固了——那是一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年长，右眼周围布满星髓化的纹路。
\"月华前辈...\"许婷婷失声叫道。
女人微笑，却让林半夏感到一阵寒意。那不是母亲温暖的笑容，而是某种计算后的表情模仿。
\"你们来了。\"女人的声音如同多人合唱，与无相如出一辙，\"正好赶上仪式。\"
\"什么仪式？\"林半夏握紧怀表，\"母亲...真的是你吗？\"
女人的面容突然扭曲了一瞬，仿佛信号不良的投影：\"当然是...也不完全是。林月华是载体，我是进化后的形态。\"她抬起右臂，已经完全星髓化，\"你们也可以加入，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许婷婷的青鸾虚影骤然展开：\"你不是林月华！你是她分离出的相气人格！\"
女人的表情终于崩解，露出下面空洞的真相：\"聪明。但你们会明白的...统一才是进化。\"她突然拍手，另外十一个白袍人从星髓柱后走出，每人手中捧着一块暗红星髓。
林半夏的右眼剧痛——这些星髓正在共鸣，试图重新激活十二节点！
\"阻止他们！\"她大喊，与许婷婷同时出手。银光与青光交织成网，罩向最近的白袍人。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攻击直接穿过了目标——这些白袍人竟然没有实体！
\"量子投影...\"许婷婷反应过来，\"他们的本体在人间！\"
自称林月华的女人大笑：\"猜对了！但太迟了...节点已经启动！\"
整个归墟古城开始震动，十二根星髓柱同时亮起暗红光芒。在相气之河的维度里，这光芒如同十二条血河，开始污染银色的相气之河。
更可怕的是，林半夏感到腰部以下的光流突然变得滞重——融合部分正在被暗红相气侵蚀！
\"必须断开连接！\"许婷婷咬牙道，\"他们在利用我们的链接污染相气之河！\"
\"不！\"林半夏抓住她的手，\"半融合状态下断开会导致...\"
她没说完，但两人都明白——强行断开可能导致人格分裂或记忆丧失。
白袍人们开始吟诵古老的咒文，暗红光芒越来越盛。林半夏的右眼看到更可怕的景象——在人间维度，十二个节点的监控画面显示，新一轮的无面症正在爆发，而且速度是上次的十倍！
\"他们加速了进程...\"林半夏突然明白了什么，\"母亲...真正的母亲一定在阻止他们！那个求救信号是真的！\"
许婷婷点头：\"分开行动。你去人间找林前辈，我留在这里牵制他们。\"
\"但半融合状态下我们无法...\"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插入：\"我可以暂时充当桥梁。\"
星璇的黑鸦形态从太阴镜中飞出：\"玄门秘法'鹊桥'，能维持你们的连接十二小时。超过时限...你们知道后果。\"
没有时间多想了。林半夏最后看了许婷婷一眼，纵身跃入太阴镜。穿过维度的瞬间，她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半融合状态下的维度跳跃比想象中更痛苦。
归墟古城的人间投影位于西藏某处隐秘山谷。当林半夏从祭坛上的太阴镜复制品中爬出时，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惊恐地看着她。
\"林...林博士？\"一个年轻研究员结结巴巴地说，\"档案上说您已经...\"
\"不是我，是我母亲。\"林半夏环顾四周，认出这是科技院早期的地下研究所，\"她在哪里？\"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最后，一位年长的科学家站了出来：\"跟我来。但请做好心理准备...\"
穿过三道气闸门，他们来到一个球形实验室。中央悬浮舱里，一个瘦削的女人被无数银色管线连接着——那是林月华，但比记忆中苍老了二十岁，右半身几乎完全星髓化。
\"她一直在这里。\"老科学家轻声说，\"事故后我们救回了她的身体，但大部分意识...留在了相气之河。那些白袍人就是她分裂出的相气人格，通过星髓连接操控外界。\"
林半夏扑到悬浮舱前，右眼与母亲星髓化的部分产生共鸣。一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母亲发现净相会的真相；看到她故意引发事故阻止净相会的计划；最重要的是，她看到母亲故意将星髓晶体植入女儿眼中，因为知道有一天会需要...
\"指针宿主...\"林半夏喃喃自语，\"母亲早就知道...\"
突然，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警报声响彻走廊：\"警告！节点异常激活！警告！相气波动超出阈值！\"
悬浮舱中的林月华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完全星髓化的右眼。她嘴唇蠕动，通过连接管线将声音传到实验室的扬声器：
\"半夏...断开连接...让他们融合...唯一方法...\"
老科学家脸色大变：\"她在说净相会的最终计划！他们要强制融合全人类的相气特征，创造统一面相！\"
林半夏的右眼突然看到更远的未来——如果净相会成功，人类将失去所有面部特征差异，进而失去个性与自由意志，成为集体意识的一部分。
\"许婷婷...\"她想起仍在相气之河奋战的伙伴，腰部以下的连接处传来阵阵刺痛——星璇的\"鹊桥\"正在超负荷运转。
悬浮舱中的林月华突然剧烈挣扎，星髓化的部分发出刺目银光。老科学家惊呼：\"她在尝试意识回归！但这样会...\"
\"会杀死她的人间躯体。\"林半夏明白了母亲的决心，\"她要回去阻止自己的相气人格。\"
没有任何犹豫，林半夏将右手按在悬浮舱上，星髓右眼全功率输出：\"我送您一程，妈妈。\"
银光爆发中，她看到母亲的意识化作一道流星，穿过维度壁垒返回相气之河。悬浮舱里的身体迅速失去生命体征，而腰部以下的连接处传来许婷婷惊喜的感应：
「她来了！她在帮我们！」
但紧接着是星璇急促的警告：「桥梁过载！你们还剩三分钟！」
林半夏必须做出选择——继续维持连接可能让净相会利用通道完成全球融合；断开则可能永远失去部分自我...
\"不，还有第三种选择。\"她突然想起太阴镜中看到的影像——那个半融合却完整的形态。
将星髓右眼贴近腰部光流连接处，林半夏做了最大胆的决定——她不再抵抗融合，而是主动引导它，将母亲回归相气之河带来的纯净能量作为稳定剂。
「许婷婷，信任我吗？」
「始终如一。」
在科技院众人惊恐的注视下，林半夏的身体突然化为银光，被吸入太阴镜中。而相气之河那端，许婷婷也做出了同样选择——两人在维度之间找到了平衡点，既不完全在人世，也不完全在相气之河，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状态。
归墟古城中，新形成的银青光团笼罩了十二根星髓柱。林月华的意识与自己的相气人格交战，为女儿们争取时间。当光团触及第一根柱子时，奇迹发生了——暗红污染被逆向净化，重新变回纯净的银色。
\"不可能！\"白袍首领尖叫，\"只有无相能...\"
\"你们错了。\"光团中传出三重声音——林半夏的冷静、许婷婷的坚定，以及一个陌生的温柔音色，\"相气的本质不是控制，而是流动；不是统一，而是多样。\"
星髓柱一根接一根恢复原状。当最后一根柱子净化完成时，白袍人们如同被关掉的投影，一个个消失了。只剩下林月华的意识体，漂浮在女儿们形成的光团前。
\"做得很好...\"她的形象开始消散，\"现在，完成最后的步骤...\"
光团中伸出无数银青丝线，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相气之河的网。在人间维度，十二个节点的异常活动同时停止，正在形成的无面症患者面部特征开始恢复。
星璇的黑鸦形态精疲力竭地落在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