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骋乖觉的很,看懂了赵灵姝的眼神后,他忙拿起了面前的筷子,小胖丫更不用说,她现在已经在疯狂流哈喇子了。
三个人都蓄势待发,可有人还在不紧不慢的喝茶。
“殿下,您不饿么?”赵灵姝委婉的问。
秦孝章看她那馋样,凤眸中暗光闪动。
“还好,不饿,许是方才话说多了,灌了一肚子茶……”
潜意识是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若是有外人在场,肯定会用责怪的眼神看赵灵姝。
对,现在就有个外人,就是徐桥。
那小子怨怼的眼神落在赵灵姝身上,就差直白的点出来,就是你这个恶女人,害的殿下喝了许多茶。
赵灵姝只当没看见徐桥。
她说,“您的意思是您午膳不吃了,让我们先吃就行?殿下英明,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傻乎乎的小胖丫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看她姝姝姐姐开始动筷子,她忙不迭的跟了一句“六哥我不客气了”,然后和她姝姝姐姐一道往水晶脍夹去。
现场还剩下一个李骋,他就觉得现在跟着吃,那是得罪了殿下。可他不跟着吃,他很快又要丧失一段友谊。
究竟是要友谊还是要殿下,李骋犹豫不决。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赵灵姝将一块晶莹剔透、颤颤巍巍的水晶脍,放在了秦孝章面前的碗中。
李骋人都傻了。
回过神后,他心中疯狂呐喊:住手啊!殿下不喜他人伺候用膳,别人夹的东西他根本不碰!
包厢中都静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赵灵姝冲秦孝章投去一个眼神,“看什么,快吃啊。这么大的人了,还使小孩儿脾气。殿下,你不会以为你不动筷子,我们就不吃饭了。你想的美!我和小胖丫才没那么懂规矩!”
小胖丫疯狂点头,“对!我就是这样的!饭桌上我可顾不上什么尊贵体统。”
赵灵姝:“你别这么看我了,我用的是公筷,没用我自己的筷子。即便用我自己的筷子又怎么了,我还没吃东西呢。好了好了,快吃饭了,你不吃我们吃的也不自在,真若不想吃,不如你到隔壁包厢去。”
秦孝章又给气笑了。
不过笑过后,他也顺势拿起了筷子,开始用膳。
他竟然还想用拿乔的办法,惩治赵灵姝一番,难道他忘了这人不走寻常路,从来就没顺从过他的心意?
他真是闲的,竟还和她闹上了。
不知不觉,秦孝章竟然夹起碗中那块水晶脍放进嘴里,等舌头尝到酸爽的滋味,秦孝章陡然一僵,垂首看向了空荡荡的筷子。
而这会儿功夫,李骋已经将头埋在碗中了。
他没看见殿下刚才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看见!
*
午膳后,原本应该散了的,但憋了半天的雨水,终于下来了。
雨水哗哗下着,几人不想冒雨回去,干脆继续坐在包厢中说闲话。
这次就说到昌顺侯和常慧心和离这件事了。
李骋原本觉得,当着赵灵姝的面,打听她父母和离一事有些缺德。但赵灵姝自己都不介意,她甚至还很自然的说起父母和离。
那时候他们在喝茶。
午后喝的茶水依旧是龙井,只是这次的龙井,和在翠茗茶楼喝的相差甚远。即便勉强也能称得上是好茶,但不管是茶叶本身,还是冲泡之人的手法技术,都比翠茗茶楼的差了太多。
赵灵姝就是这时候开口说,“其实我们府里的茶水很不错,尤其是我娘院子里。我娘喜欢喝茶,也擅长泡茶,我娘泡的茶水当为一绝。”
她很自然的感叹了一句,“我爹和我娘和离,昌顺侯府的人以后都喝不到我娘泡的好茶喽。”
李骋对这个话题好奇许久了,此刻抓住机会,终于伸出了试探的爪子。
“你爹和你娘和离,你不伤心么?”
赵灵姝看着李骋,一脸“你在问什么鬼话”的表情。
“说句不客气的,昌顺侯府就像是趴在我娘身上吸血的水蛭。把他们拍死了丢开,这种好事儿,我伤心的起来么?”
几人都看着赵灵姝,赵灵姝则看向秦孝章,“陛下和皇后娘娘恩爱有加,对你也是疼爱纵容,你肯定体会不到,有个不负责任的爹、靠不住的相公,是个什么心情。”
秦孝章说,“我不是女子,我是个男人。”意思是他不会有相公。
“行,是我说错话了,但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总之我觉得,我爹娘和离挺好的。他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也欢喜。”
“那你跟着常夫人……”
“跟着我娘才好呢,要真是跟着我爹,我就危险了。我爹那人,你们多看看就知道了。我若是留在侯府,指不定那一天醒来,我就成八十老翁的继室了。”
李骋一阵恶寒,抖着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说,“你别打这个比方,我听着恶心。”
秦孝章也绷紧了脸,神色难看。“难道你还能任人宰割?”
赵灵姝叹口气,“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我是个人。只要一想到我的未来竟然是那样的,那还真不如跟着我娘离京。”
秦孝章蹙眉,“你之前说,你们要回蕲州?”
小胖丫抢在赵灵姝之前开口,“对啊,姝姝姐姐和常婶婶准备回蕲州。三舅在京城的事情,十天半月就完成了。姝姝姐姐和婶婶准备届时和三舅一同南下。嘿嘿,说不定我到时候也会去蕲州哦,六哥,等我回来给你们捎蕲州特产哦。”
秦孝章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若是常家做了宫里的买卖,怕是你们短期之内回不了蕲州了。”
小胖丫一愣,赵灵姝也蹙起眉头,他们还真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了。
秦孝章道,“宫市使眼光毒辣,做事严苛。选购进宫的物品,大到产地、用料、制造流程,小到制作工人、使用忌讳等,他们俱都要打探清楚。这期间,为防商家上报虚假信息,宫市使还会暗中调查,以佐证物品确实对贵人无害。”
这个过程很漫长,甚至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走的完。也因此,凡是和宫里做买卖的人家,必定在京城有自己的商铺和掌舵人,以便及时应对宫市使的各种“找茬”。
常家要往宫里送舶来品,对他来说很容易,不过是打声招呼的事儿。
但常家从此却要留下重要人员在京城留守,更甚至还要为宫市使遴选物品,提前准备展厅、展台、展品等。
这件事情既耗费精力,又耗费时间,想要在短时间内办好,根本不可能。
秦孝章眸中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来,“不出意外,大姑娘年前是出不了京了。”
赵灵姝闻言,却没被这个消息打击到。
她想出京随时都可以,困扰她出京的问题,早先是水匪,现在是宫市使遴选。
不过都不是大问题,担心水匪,等朝廷派人剿匪完毕再南下就行;应对宫市使遴选,这差事有三舅在,也不需要她插手。
所以只要剿匪完毕,她就可以南下,这个时间完全可以在过年前。
话是这么说,但去蕲州也不是什么太紧急的事情,那就什么时候合适,什么时候回去就是。
窗外的雨陡然变大了,雨水啪嗒啪嗒打在屋顶的瓦片上,而后顺着屋脊滚落下来。
窗外一片白色的雨幕,雨水过大,甚至连街道对面的场景都让人看不清楚。
赵灵姝看到瓢泼的雨水,就想到了田地里的庄稼。想到了庄稼,就想到了秦孝章许诺给他们的庄子和田亩。
她说,“殿下,刚才你只说会赔给我们一个庄子和一些田地,那庄子有多大,带不带签了契约的农户?田地又有多少倾,距离京城具体有多远?”
午后人易乏,更别提现在几人刚吃饱,大脑供血减少,供氧下降,而雨水饶有韵律的下着,好似在奏响一首催眠曲,就更让人睡意翻涌。
只看小胖丫,她真是个小猪。吃饱喝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边睡觉,她还一边吧嗒嘴,隐隐约约似在说“好吃”“还要”,真是实打实一个吃货。
和小胖丫比起来,李骋略好一些,但也坐在凳子上哈欠连天。
忽然一个猛点头,他被惊醒,干脆搬了两张凳子并在一起,人往上一躺,脚往莲花水缸上一放,就这么连招呼都不打,就睡了过去。
和这两人相比,赵灵姝和秦孝章略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两人精力更旺盛,但他们也都有午休的习惯,此刻生物钟作祟,两人面上不可抑制的染上疲乏。
赵灵姝问出那几个问题后,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秦孝章眸中更是有着惺忪的睡意。
这个时候的他身上多了几分慵懒随意,一双凤眸也不如往日清冷锐利,反倒是变得庸倦散漫。
但这只是表面上,实际上,秦王殿下说起话来,依旧噎死人不偿命。
“我怎么知道那庄子在哪里,有没有农户,占地多少亩?我只是说,会给你们一个带田地的庄子,但何时能寻到合适的,听天由命。”
赵灵姝的瞌睡虫一下子跑光了,她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男人,“原来你之前是在画饼!好啊你个秦孝章,你欺我年小,故意糊弄我!”
秦孝章头疼,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你小点声,别把他们俩吵醒了。”
“吵醒他们更好,也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耍人玩的。你说你堂堂秦王殿下,封地那么大,俸禄那么多,名下的产业更是数不胜数,你直接从你名下的庄子中,挑一处合适的划拨给我们,有什么不可以?”
“那些庄子上的农户,都是世代为皇家效力的功臣之后,我怕把人给了你,你被他们辖制架空。”
赵灵姝摸摸下巴,若真是如此,还真是她冤枉秦孝章了。
但是,这处不合适,总有其他合适的,只要钱财到位,不信不能尽快还债。
赵灵姝叭叭叭,秦孝章为了让她尽快闭嘴,只能捏着鼻子承诺说,“三天内把庄子过户给你,你现在闭嘴,安静。”
赵灵姝倒是听话,可她嘴巴不说了,那双大眼却咕噜噜转的更快了。
秦孝章不想理会她,他便挺直腰,推开窗户,看一眼外边的雨水。
大雨铺天盖地而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秦孝章后悔刚才没有尽快离去,即便是进出马车要淋雨,他也不想与赵灵姝共处一室。
太难招架了!
“行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别把自己憋死了。”
赵灵姝冷笑一声,“我好心提醒你,你却不领我的好意。”
“你想提醒我什么,直说就是。”
顿了顿,秦孝章说,“难道是想提醒我,要把《生民论》的来历合理化?”
赵灵姝露出见鬼的表情。
秦王殿下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秦孝章撑着额头轻笑,“赵灵姝啊赵灵姝,你一百斤的血肉,九十九斤的心眼儿。”
赵灵姝不满,“我费心为你考虑,你不领情就算了,你还讽刺我的人品。”
“我那是讽刺你的人品么,我明明是敬重你心思机敏,算无遗漏。话说回来,你真是为我考虑?你怕不是还没死心,依旧想用我做刀,帮你把洛家收拾了。”
赵灵姝被秦孝章揭破了算计,一点都没感觉震惊或羞愧。
秦孝章是谁啊?
他在宫里玩弄权术的时候,她还在侯府活泥巴呢。她和秦孝章比心眼多,那真是比不过。
不过,“《生民论》的来历不正这是不争的事实,若是有心人知道了这事儿,将抢劫《生民论》这顶帽子扣在太子身上,太子固然可以洗清冤屈,但名誉总会受损。这应该是殿下不想看到的情况。”
“为防备这件事,我们不妨将一切苗头扼杀在摇篮中。我能够保证我们娘俩不会说漏嘴,您也可以保证,承恩公府不会有人胳膊肘往外拐,那就只剩下侯府和洛家的知情人士。这些人,就需要殿下用心敲打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