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这条被称作“母亲河”的古老河流,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泥沙,奔腾不息。它滋养了华夏文明,却也暗藏无数凶险。在黄河岸边,活跃着一群特殊的人——黄河捞尸人,他们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见证着黄河最冰冷的秘密,也演绎着人间最复杂的故事。
深秋的黄河水愈发浑浊,裹挟着枯枝败叶在河面翻涌。老陈裹紧棉袄,蹲在岸边抽着旱烟,望着河面发呆。作为在黄河边长大的汉子,他干这行已有二十多年,从青涩小伙熬成满脸皱纹的沧桑大叔,数不清从这河里捞起过多少具尸体。
那天傍晚,老陈正准备收工回家,岸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神色慌张的年轻人跑过来,为首的小伙子红着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师傅,求求您,我朋友昨天在这儿游泳,到现在都没回来……”老陈抬头看了看天色,阴云密布,风卷着黄沙拍在脸上生疼。他叹了口气,把烟蒂掐灭,默默走到自己那艘破旧的木船上。
木船缓缓驶入河中,老陈熟练地操控着船桨。浑浊的河水不断拍打着船身,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眼神专注而警惕,扫视着水面。凭借多年经验,他知道尸体一般会在落水后的两三天浮起,而且多聚集在河道拐弯、水流平缓的回水湾处。
突然,老陈发现前方水面漂浮着一团黑影。他加快船桨的速度,靠近一看,正是一具尸体。那是个年轻男子,面色惨白,肿胀的身躯在水中起起伏伏,衣服被水流冲刷得破烂不堪。老陈从船尾拿起长竹竿,顶端绑着铁钩,小心翼翼地将钩子伸向尸体。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容不得半点疏忽,稍有不慎,尸体就会被水流冲走,或者将捞尸人拖入水中。
就在老陈准备将尸体拉上船时,意外发生了。一阵湍急的暗流突然涌来,尸体猛地一沉,又迅速浮起,老陈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河里。他稳住身形,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终于将尸体拉上了船。尸体湿漉漉地躺在甲板上,年轻人看到后,当场嚎啕大哭,瘫倒在地。
这只是老陈日常工作的一个缩影。黄河捞尸人这行,充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禁忌与神秘。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三捞三不捞。自杀者必捞,意外溺亡者必捞,无辜横死者必捞;而那些凶死者、因作奸犯科溺亡者,以及高度腐烂的尸体,他们是不会轻易打捞的。
曾经有一次,岸上的人告诉老陈,有个杀人犯畏罪跳河,希望他能帮忙打捞。老陈当场拒绝,那人急了,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可老陈不为所动,冷冷地说:“这钱,我不赚。”在老陈心里,有些钱拿了,良心不安,也怕坏了规矩,给自己招来灾祸。
除了这些规矩,黄河捞尸人还有许多特殊的仪式。每次打捞前,老陈都会在船头摆上一碗酒,洒入河中,嘴里念叨着:“冤魂莫怪,送你回家。”打捞上来的尸体,他也会尽量摆正姿势,整理好衣物,让死者走得体面些。他说,在黄河里讨生活,要敬畏每一条生命,哪怕是逝去的灵魂。
在捞尸的过程中,老陈也经历过许多诡异的事情。有一回,他捞起一具女尸,那尸体的眼睛一直睁着,仿佛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老陈按照惯例给她合上眼睛,可刚一松手,眼睛又缓缓睁开。老陈心里直发毛,但还是强装镇定,对着尸体轻声说:“妹子,安心走吧,别折腾了。”说来也怪,说完这句话,女尸的眼睛竟然真的合上了。
还有一年夏天,老陈和徒弟一起去打捞尸体。那天天气闷热,河面弥漫着一层薄雾。他们发现尸体后,正要打捞,突然一阵狂风袭来,木船剧烈摇晃。老陈抬头一看,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徒弟吓得脸色煞白,老陈却沉着脸说:“莫怕,这是河里的冤魂在闹呢,咱们按规矩办事。”他赶紧在船头焚香烧纸,对着河面作揖。说来也神奇,做完这些后,天气竟慢慢好转,风停雨住,阳光重新洒在河面上。
随着时代的发展,黄河捞尸人的队伍逐渐萎缩。现在有了更先进的打捞设备,很多年轻人也不愿意干这又脏又累,还充满危险和忌讳的活儿。老陈有时候会望着滔滔黄河发呆,他知道,也许再过几年,这门古老的行当就会彻底消失。但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这些年,他送走了太多亡魂,也见证了太多人间悲剧。在他心里,只要黄河还在流淌,就总得有人做这生死之间的摆渡者,让逝者安息,让生者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