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着檀木香气在阁楼弥漫,林夏捏着电筒的手沁出冷汗。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外婆留下的老宅,泛黄的灰尘在光柱里翻涌,忽然,一声细微的“咔嗒”从墙角传来。
那是个半人高的木偶,红绸衣裳褪成暗红,脸上的油彩斑驳得像干涸的血迹。最诡异的是它的关节处缠着粗麻绳,本该垂落的手臂却诡异地抬起,指尖正对着楼梯口。
“这是你太婆的手艺。”母亲曾这样说,“当年她给戏班子雕木偶,活人都能刻出魂儿来。”可母亲没提过,为何外婆临终前要在遗嘱里千叮万嘱:千万不能碰阁楼里的木偶。
1946年的江南小镇,春雨总是缠缠绵绵。戏班班主陈九爷捧着刚雕好的旦角木偶,眼神发亮。那木偶眉眼含情,朱唇微启,连鬓角的发丝都是用真人头发黏上去的。
“太婆,这木偶的眼睛好像会动!”年幼的外婆趴在案头,好奇地盯着木偶漆黑的眼珠。太婆没说话,只是用刻刀在木偶后颈刻下一道符纹,木屑簌簌落在泛黄的《傀儡谱》上——那本记载着古法傀儡术的秘典,封皮早已被血浸成褐色。
当夜,戏班开锣唱戏。《牡丹亭》演到“幽媾”一折,本该静止的木偶突然自己转动眼珠,朱唇一张一合,竟发出女子的呜咽声。台下观众吓得四散奔逃,唯有陈九爷死死盯着木偶:“好!好!这才是活傀儡!”
从那以后,戏班场场爆满。可没人注意到,每次演出后,总有年轻女子失踪。直到某天清晨,有人在戏班后台发现陈九爷的尸体,他的四肢被粗麻绳捆在木架上,模样和那旦角木偶如出一辙。
林夏的指尖刚触到木偶的红绸,整座阁楼突然剧烈晃动。木偶的眼珠“咕噜”转向她,原本固定的下颌“咔吧”脱臼,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正是林夏的。
楼下传来开门声,是表妹小芸来了。“表姐!你在上面干嘛?”小芸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快下来!那东西在笑!”
林夏浑身僵住。木偶嘴角裂开诡异的弧度,缠着麻绳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竟一步步朝她走来。慌乱中,林夏撞倒了案上的铜镜,镜面映出骇人的一幕:木偶背后浮现出太婆的脸,而自己的影子,正被无数细线牵着!
“当年太婆和陈九爷做了交易。”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用活人魂魄养傀儡,就能让戏班名震天下。可最后,太婆也成了傀儡的一部分……”
1978年,外婆偷偷烧掉了《傀儡谱》,却留着那个最邪门的旦角木偶。她总对着阁楼念叨:“娘,该结束了。”但每次想毁掉木偶,就会陷入诡异的梦境——梦里无数双手从木偶身体里伸出,将她的四肢缠上麻绳。
小芸的尖叫声把林夏拉回现实。她转头看见表妹瘫坐在楼梯上,面前站着七八个木偶,每个都穿着不同年代的嫁衣,眼窝里插着香烛。为首的旦角木偶举起手臂,麻绳“咻”地缠住小芸的脖子。
“别动!”林夏抓起案上的刻刀,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要破傀儡术,得毁掉控制它们的‘契’。”她冲过去,一刀刺进旦角木偶的后颈。血红色的木屑迸溅出来,所有木偶突然发出尖锐的哀嚎。
月光透过阁楼的破窗洒进来,林夏看见木偶体内藏着本残破的《傀儡谱》。翻开泛黄的纸页,夹着张老照片:太婆和陈九爷站在戏班门口,身后是十几个年轻女子,她们的眼睛都被挖去了。
“原来太婆也是受害者……”林夏喃喃道。照片背后用血写着:“用活人制傀儡,需以血亲为引。”而木偶后颈的生辰八字,正是为林夏准备的——作为最后一个血亲,她将成为新的“人契”。
突然,所有木偶的香烛同时熄灭。黑暗中,无数细线缠住林夏的四肢,她听见太婆沙哑的声音:“乖孩子,该回家了……”恍惚间,林夏看见外婆站在光柱里,手里拿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剪断它!”外婆大喊。林夏拼命挣扎,终于抓住刻刀,朝缠住手腕的细线挥去。鲜血飞溅的瞬间,所有木偶轰然倒地,阁楼里回荡着凄厉的哭声。
黎明破晓时,消防队员在老宅发现昏迷的林夏和小芸。那座阁楼早已坍塌,只剩满地破碎的木偶。奇怪的是,所有木偶的眼珠都消失了,只留下空洞的眼窝。
母亲来医院接林夏时,带来了外婆最后的遗物。那是本崭新的《傀儡谱》,扉页写着:“真正的木偶师,不该让木头有魂。”夹在书中的,是张泛黄的药方,上面写着治疗癔症的中药——原来当年,太婆是想用傀儡术唤醒被陈九爷控制的女子,却反被邪术反噬。
出院那天,林夏特意去了趟老宅旧址。废墟中,她发现半截红绸,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檀木香。风起时,仿佛又听见木偶关节转动的声响,还有隐约的戏文在耳畔回荡:“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此后,那座小镇再也没人敢提起傀儡戏。但每到雨夜,总有人听见老宅废墟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若有若无的提线晃动声。老人们说,那是太婆和那些女子的魂灵,在寻找解脱的路。而林夏偶尔还会梦见阁楼,梦见那个红绸木偶对她微笑,后颈的符纹泛着诡异的红光。